血顺着江尘的指尖滴在黑晶碎片上,一滴,又一滴。碎片表面的音纹猛地一颤,镇魂歌的三音节骤然拔高,像一根铁针扎进颅骨。他没闭眼,左眼血瞳胀得发烫,视野里全是扭曲的波纹。
锁链声还在。
不是幻觉。它从歌的间隙里爬出来,一下一下,拖过冰面,刮着骨头。
江尘把血抹在左腕莲花刺青上,毒火“轰”地窜起。火舌舔过皮肤,刺青边缘泛出暗红,像是被什么从内部顶着要破皮而出。他咬牙,掌心贴住黑晶,血瞳开始逆着声音往回追。
记忆像被撕烂的布,碎片乱飞。他看见火,大片的火,还有女人的背影。她站在炉前,长发被热浪卷起,手腕上缠着链子,链子另一头——
画面碎了。
左眼一阵剧痛,血丝炸开,温热的液体顺着颧骨滑下。江尘喘了口气,舌尖抵住上颚,狠狠咬下去。血涌进喉咙,他把这口精血混着毒火一起压进瞳孔。
视野重新聚拢。
这一次,他看清了。
炼魂炉顶,白璃被铁链锁着,四肢张开,像祭坛上的供品。她的脸朝向炉心,可就在江尘视线撞上去的瞬间,她突然转头,直直望来。她没动嘴,可江尘听见了。
“别信他笑。”
声音不是传来的,是直接在他魂里炸开的。
他瞳孔一缩,还没反应过来,记忆突然被抽走,画面倒转。火光退去,炉子塌了,地面裂开,他被拽着往混沌里坠。
耳边镇魂歌还在响,但变了调。不再是碎片里的断音,而是完整的、低沉的吟唱。有人在唱。
江尘猛地意识到——这不是记忆,是回放。
他正顺着锁链,往源头走。
画面再变。
一片灰白。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两条影子浮在虚空中,靠得很近,几乎贴在一起。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东西,是个婴儿。
江尘的呼吸停了。
那婴儿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刚烙上去的印记——莲花雏形。
抱孩子的影子动了。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婴儿,然后迈步向前。他的脸模糊,可江尘认得那身形,认得那走路的姿态。
是萧沉渊。
他抱着婴儿,走向一座正在成型的炼魂炉。炉口张开,像巨兽的嘴。炉边站着一个人,黑红劲装,半张青铜面具覆脸,正低声哼着镇魂歌。
血衣侯。
江尘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他想动,想冲进去,可他只是看客,被钉在记忆之外。
萧沉渊停在炉前。他没把婴儿扔进去,而是抬起手,用指尖在婴儿心口划了一下。血立刻涌出来,顺着胸口流到手腕,浸入那圈红痕。
莲花刺青,成了。
就在那一刻,萧沉渊抬起头。
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道竖着的金纹,像裂开的刀口,从上到下,贯穿眼眶。
江尘的血瞳猛地一缩,像是被那道金纹刺中。他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魂魄深处,像是有东西被硬生生扯断。
记忆画面剧烈晃动。
苏蘅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江尘立刻回头。她靠在石壁上,嘴唇发紫,心口的冰晶正往外渗出蓝光,像是要炸开。她的喉咙里滚出几个音节,正是镇魂歌的调子,可声音扭曲,带着哭腔。
江尘扑过去,左手按在她心口。冰晶刺得掌心生疼,他不管,把毒火顺着经脉压进去,硬生生把那股要喷发的灵力压住。
苏蘅的身体猛地一震,哼了一声,又软下去。
江尘喘着气,额头全是冷汗。他低头看她,发现她耳后的皮肤下,有一道极细的纹路在动,像活物在爬。
莲纹。
和他腕上的,一模一样。
他忽然明白了。不是她在共鸣,是她的玄阴灵脉在回应——回应那段被锁住的记忆,回应那个被献祭的女人,回应那条贯穿千年的锁链。
江尘咬牙,重新把掌心贴回黑晶碎片。
镇魂歌的三音节还在循环。他顺着它,再次冲进记忆流。
画面跳转。
白璃被吊在炼魂炉上方,铁链从她四肢穿出,连向炉底。她的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像要化成光。炉前,萧沉渊站着,手里拿着一把刀。
他不是要杀她。
他是要把她切开。
刀落下,从心口划到小腹。白璃没叫,只是抬眼看着他。她的嘴唇动了,江尘这次听清了。
“替我……活下去。”
萧沉渊的手顿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冷的,不再是疯的,而是像被剜了一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刀继续往下。
血喷出来,不是落向地面,而是被炉子吸走。江尘的血瞳猛地一颤——那血在空中扭曲,组成了一个符文,和他在石面上见过的一样,残缺的莲形。
可就在符文成形的刹那,萧沉渊突然抬手,把刀尖插进自己心口。
血涌出来,混进白璃的血里。两股血流纠缠着,被炉子吞进去。炉火猛地一涨,颜色变了,从红转黑。
江尘的脑袋“嗡”地一声。
他懂了。
不是献祭白璃。
是双生祭。她用自己的命,换他活着。可萧沉渊……也割了自己。
为什么?
他还没想通,记忆突然被拽得更快。画面倒得越来越远,灰白的混沌重新浮现。他看见两条影子再次靠在一起,但这一次,它们中间悬着一条链子。
青铜链。
链环上刻着细密的铭文,和血衣侯面具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江尘的血瞳死死盯着那条链。他认得这个——是魂印锁链。天道用来绑定祭品的工具。
可它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人间,是混沌初开,是他们诞生的地方。
除非……
这条链,从一开始就在。
从他们还没成形的时候,就被焊死了。
江尘的左手猛地攥紧,指甲抠进掌心。他突然抬手,一把扯住自己左腕的幻影——那条从记忆里延伸出来的锁链虚影。
他用力一拽。
“啪!”
链子断了。
记忆画面剧烈震荡,像是被撕开的布帛。炉火熄灭,人影消散,只剩下一片血红的天。
残阳。
不是现实的天,是记忆里的天,被染成血色的天。
江尘喘着气,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他低头看黑晶碎片,发现它表面的音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裂痕。
裂痕底下,渗出黑血。
血滴在地上,没散,反而聚成一个符形。江尘盯着它,瞳孔一缩。
是“双生祭,天道启”。
但写反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苏蘅突然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她的眼睛猛地睁开,右瞳金光炸裂,左眼却是一片冰蓝。
冰火从她心口爆开,顺着经脉冲向四肢。江尘一把抱住她,毒火从掌心喷出,硬生生把那股暴走的灵力截在胸口。
可就在那一瞬,他左眼血瞳里,倒映出最后一帧画面——
白璃站在炼魂炉前,手腕上的锁链连着萧沉渊的摄魂铃。她回头,嘴唇开合。
“别信他笑。”
江尘的呼吸停了。
苏蘅的冰火还在冲撞,他死死压着,可右手已经开始发抖。毒火在掌心跳动,像随时要熄。
他抬头。
天边,血色残阳下,几道黑影缓缓浮现。
不是云。
是船。巨大的船影,轮廓狰狞,正从地平线爬上来。
江尘把苏蘅往怀里按了按,左手摸向腰间瓷瓶。
瓶身沾了血,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