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母女没有隔夜仇。
何况今日王氏已经主动跟沈宝扇说了软话。
此刻见母亲被父亲狠狠扇在地上,额角还直接磕在了圆凳上,还在被父亲骂毒妇,沈宝扇纵然心里仍旧慌张不已,但也还是直接朝王氏扑了过去。
“娘,您没事吧?”
沈宝扇抱着王氏,哭着喊着要扶她起来。
但她力气实在太小了,一个人怎么扶都扶不起头破血流的王氏。
她环顾四周,想找人帮忙。
可她的祖母端坐在椅子,望着她们,皱着眉。
她的父亲就更加不用说了。
那张严肃和厌恨的脸上简直像是恨不得立刻跟她娘没了关系。
恐惧攫取着沈宝扇的心理,沈宝扇哭出声来。
母亲的异样,父亲的对待,这一切都让这位一向养尊处优娇滴滴的小姐变得惊恐起来。
“爹,您帮帮娘吧,女儿求您了!”沈宝扇边说边给沈鸿仁磕头。
可沈鸿仁现在自顾都不暇。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毒妇竟然真这么狠,买凶杀人,还想让人玷污阮氏的清白……便是先前不信,到这一步,沈鸿仁也不得不相信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和平地解决这件事,再把他们大房摘出去!
至于王氏是死是活,现在已经不在沈鸿仁的思考范围内了。
沈鸿仁甚至忍不住想。
要是王氏真就这么死了,怕是这事就能解决了。
王氏跟他夫妻二十余载,他那点计较,王氏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了。
她忽然笑出声。
哀莫大于心死。
虽然早知道她这丈夫并不是什么好人,也知道对于她跟沈鸿仁而言,大难临头各自飞才是他们的写照,但真的看到沈鸿仁这样,王氏还是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过得实在是可笑。
“娘?”沈宝扇扭头看向母亲。
沈知意亦垂着眼眸,目光冷淡地看着王氏。
“宝扇,别去求他。”王氏先抓住沈宝扇的手说。
沈宝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听从她的话先行闭上了嘴,眼里却依旧忧心忡忡看着她。
“娘……”
王氏没理会她,一边擦拭着唇角的血渍,一边跟沈知意说:“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针对你们一家人吗?”
沈知意挑眉。
沈鸿仁猜到她要说什么,脸色一变,连忙出声阻止道:“王氏!”
但王氏现在显然已经无所谓脸面了,她阴森,满怀怨毒恨意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阮氏。
“因为你娘——”
她指着阮氏说。
在沈知意皱眉的时候,她就像是在指责一个道德有瑕疵的女人一样,居高临下,无所畏惧:“因为你娘是个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的贱人!”
“她勾搭你爹还不够,还要来勾搭我的丈夫,害得我们夫妻离心。”
孟姑姑听到这话,先沉声喝道:“大夫人请慎言!”
沈知意更是脸色难看,直接对着王氏说:“大伯母怕是疯了不成?”
“我疯了?”
王氏冷笑:“那你要不要问问你娘,为什么她在这个家里这么不受待见,你祖母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娘,还有为什么你爹和你大伯父明明是一母所生,兄弟俩的关系却这么冷淡。”
阮氏被人这样指责,也脸色难看回道:“大嫂,这件事我已经和你解释过许多次,我跟大伯没有丝毫关系,婚前没有,婚后更没有!我从未接受过他的好意!”
“那为什么沈鸿仁……”
沈鸿仁眼皮狂跳:“王氏!”
他下意识要走过去,扼住王氏的喉咙让她闭嘴,但显然,王氏这会已经抱着鱼死网破的打算,自然不会让沈鸿仁阻止她去。
她梗着脖子,满怀恶毒地说道:“沈鸿仁现在半夜做梦还在念叨你娘的名字呢。”
这句话震得屋中人皆是一惊,阮氏更是直接白了脸。
沈鸿仁脸一阵青一阵白地站在原地。
感受到屋中各人望过来的视线,他浑身僵硬杵在原地,只能干巴巴地为自己解释:“我没有,她……疯了。”
沈知意倒是最先反应过来。
她看到身后母亲苍白的脸色,毫不犹豫伸手握住她。
在她娘颤着眼睫看向她的时候,沈知意还冲她安抚一笑,之后她始终牢牢握着她娘的手,没有松开。
“大伯母这些年可见过我娘单独私下找过大伯父?”沈知意问王氏。
王氏没想到都到这种程度了,这个小蹄子竟然还能如此镇定地问她话。
她没说话。
只是沉默地看着沈知意。
“那就是没有了?”沈知意冷笑,“我不知道我爹娘婚前的事,但我爹娘一向恩爱,这么多年来从无嫌隙,他们既然会成亲,必定是已经解决了从前诸事。”
“我娘性格好,长得又好,有几个爱慕者不是很正常?难道因为旁人喜欢我娘,这反而成了我娘的错?”
“据我所知,我娘自从嫁进沈家,这么多年鲜少离开三房,更不用说私下和大伯父相处。大伯母说得言之凿凿,那可否例举出我娘如何朝三暮四?”
王氏脸色愈发难看,她自然例举不出来。
至少据她所知,阮氏这些年的确安分守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不用说和沈鸿仁见面了。
她的沉默让沈知意的脸色更加冷了。
“所以就因为大伯父的几句呓语,你不去责怪你的丈夫,反而来刁难陷害我无辜的母亲?”
“你从前做事自诩公正,但你看看你做得哪件事公正过?”
“你丈夫不爱你,你该怪的是他,而不是把恨意对准其余无辜的女人,再给那些无辜的女人标榜些水性杨花的称号。你不过是在为你自己开脱,好像这样做,你所有的恶行就有了理由。”
王氏彻底沉默。
沈鸿仁腆着脸插话道:“朝朝,你别听她胡说,这女人就是疯了。”
要说王氏恶心,那沈知意现在看沈鸿仁也是一样的感受。
她以前并不知道这桩陈年旧事。
但不管从前如何,她爹娘的相爱是真,她爹娘从未背叛过对方,伤害过别人也是真。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带她娘离开这个鬼地方!
“大伯父打算怎么解决此事?”沈知意冷着脸直截了当地问。
沈鸿仁知道这事想善了已经很难,何况他现在心里也恨透了王氏这个贱人!
但他们毕竟膝下还有一双儿女,何况他如今也在考选阶段,今日这事要是传出去,于谁都不好。
他甚至都没法跟王氏和离。
这种时候和离自然会引起旁人的关注,到时候要是被有心之人发现,更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沈鸿仁绞尽脑汁,才道:“你大伯母已经疯了,不配再当当家主母,我明日会让人送她去庄子养病清修。”
沈宝扇先前没说话,此时忽然慌了神道:“不、不行!”
她便是再单纯也知道这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娘这一走,怕是再也没法回来了。
可沈鸿仁现在的怒火已经达到巅峰,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法子了。
他沉着脸训斥沈宝扇:“你给我闭嘴!”
沈宝扇被凶得埋下头。
“送去庄子,然后不了了之?”沈知意挑眉问。
“原来在大伯父眼里,我和我娘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啊?大伯父可知道,今日如果我娘出事,那我和侯爷的婚事就得延期,倘若我出事,那更好,咱们和侯爷的亲事怕是彻底没了。”
“想来大伯母也是好算计,既想要依靠我这个名声给家里带来好处,又不希望我真的嫁给侯爷,从此高你们一等,最好还能让我因为我娘的事而发疯,彻底变成个疯子。”沈知意看着王氏,嗤笑,“我说的对吧?我亲爱的大伯母?”
王氏紧抿着红唇,看着沈知意:“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好问题。”
沈知意坐在阮氏身边,母女俩的手依旧紧握着,沈知意面对这一屋子人,明明都是她的至亲亲人,她却无法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丝温情。
沈知意依旧徐徐而道:“人都在我手里,我想如何就如何。”
“我要是今日把这事报到官府,大伯母可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朝朝,不可啊!”沈鸿仁变了脸。
沈老夫人也跟着着急道:“知丫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不能这样做啊!”
沈知意连理会都没有理会他们,只看着王氏说:“我知道大伯母不怕死,看你如今这样也是存了死志,但大伯母可以不顾自己,难道还不顾你的娘家和你这双儿女?”
沈知意的话算是戳中了王氏最大的弱点,她刚才那张面无人色的脸上忽然就变得激动起来:“沈知意,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知意依旧不疾不徐说道:“大伯母也不用拿自己的死威胁我,你死不死的,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你死了,还是没死,我要想把今日之事说出去,你觉得大哥日后还能考取功名?沈宝扇还能嫁给好人家?你的娘家怕是也要受你牵连呢。”
“哦,还有大伯——”
她略带讥讽的目光转向沈鸿仁:“怕是大伯如今这个官位都要坐不稳了吧。”
“朝朝……”
沈鸿仁吞咽着口水。
他大脑快速运转,希望能想出一个好法子,却实在想不出。
而先前似乎已无所谓自己结局的王氏此刻也彻底慌了神。
就像沈知意说的,她早已存了死志。
就算她自己不想死,沈鸿仁也不可能让她活着继续败坏沈家门风,成为别人的把柄。
事到如今,她其实已经无所谓死了。
但她没想到,沈知意这死丫头竟然这么狠!还拿子充和宝扇,还有她的娘家来威胁她!
王氏这下是彻底慌了。
“沈知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什么冲我来!”她看着沈知意咬牙切齿。
沈知意轻轻啧了一声。
“我平生最讨厌一种人,自己要害人的时候,别人全是挡她路的累赘、灰尘,非要一口气全都解决了才好。换成自己,又要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准别人以权势压人,更不准连坐。”
“可这世上哪来这么多便宜事呢?”
“朝朝,你想怎么做?”沈鸿仁哑声问。
沈知意看了她娘一眼。
在阮氏安慰和温柔的注视下,沈知意也没再隐瞒自己的打算,直截了当说:“想要我压下这件事,也行。”
沈鸿仁听到这话,先是一喜。
就连王氏也目露诧异,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松口。
但沈知意的下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一惊——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分家,明日起,我会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