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章的声音比沈知意可响亮多了。
别说陆砚辞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庭院中的那一群人也听得分明。
“我没听错吧?侯爷刚说要娶这位沈姑娘?”
“我也听到了……”
一群人窃窃私语,议论个不停,陈氏的脸却是一阵青一阵白。
她恨不得自己是幻听了。
但身后这么多人的议论声不是假的,何况旁边还有女儿不敢相信的失声:“怎么可能?大哥居然要娶沈知意那个贱人?他怎么会娶沈知意这种卑贱的女人的!”
陆娩这会已经被人扶起来了,只是被石子击中的腿依旧还很疼,走不动道,甚至站不稳。
要不是陆平章的突然出现,她这会早就被人抬下去了。
但此时,她却顾不上疼痛,只怔怔看着前面陆平章所在的方向。
陈氏一听这话,更是头晕目眩,耳朵嗡鸣,差点摔倒。
在这一刻,陈氏尤其后悔,觉得便是真让沈知意进门,嫁给砚辞当正室妻子都比现在这个结果好。
毕竟真进了他们家的门,一切都由他们掌控,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区区一个商户女,也不必担心她骑到他们的头上去。
可沈知意要是嫁给陆平章,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沈知意那死丫头一向睚眦必报,又恨透了他们,真要让她嫁给陆平章,以后哪还有他们的好日子?
她想张口反对。
但她是什么身份?她有什么资格反对?她在陆平章面前,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陆父倒是拧着眉说了:“平章,这不好吧?沈氏毕竟跟你弟弟定过亲,而且……”
他想说沈氏不过一个商户女,嫁给砚辞都是抬举她了,何况是嫁给他了。
他的夫人可是信义侯夫人!
那是何等荣耀的身份啊!
但陆平章显然主意已定,容不得旁人置喙分毫,更不会去听陆父的屁话。
他从小也没听过他的话。
陆平章直接没理会,对着众人说道:“当初爷爷为感激沈三爷的救命之恩,特为我们两家结亲,以望两家之好,既然我这个弟弟这么不成器,想忤逆爷爷定下来的亲事,本侯便替他揽下这门亲事,免得旁人觉得我们陆家是不重承诺的鼠辈。”
陆平章说完看着陆砚辞青白相间又难以隐忍的脸嗤笑一声。
他边把手中长剑收回,扔给赤阳,边接过一旁沧海递来的帕子擦手。
“日后沈氏便是你嫂子,老二,对你嫂子放尊重点,再有下回,我手中的剑便不会这么轻易移开了。”陆平章明着提点陆砚辞,实则羞辱。
果然陆砚辞的脸色在他这句话之后,变得更为难看了。
他张了张口,却又碍于陆平章的身份和手段,不敢轻易说话,只能去看他身后的女人。
他们离得并不算远,只隔着一个陆平章。
不过相隔一臂的距离。
但陆砚辞竟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使他再无法靠近她。
他哑声想喊沈知意的名字,想让沈知意清醒点。
陆平章绝不会那么好心,他做这一切只不过是想跟他作对,是想让他不爽。
她不过就是被他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但还没等陆砚辞说话,沈知意已经狐假虎威先开口了:“侯爷,你看他瞪我!”
她从前其实也没少拿着陆砚辞的身份做这样的事,但毕竟揣着担心,怕被陆砚辞和陆家人揭穿,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现在她就没这么多担心了。
她选择陆平章其中一个原因,正是因为他跟陆砚辞他们关 系不好。
虽然陆平章懒得对付陈氏一家人。
但沈知意清楚,他心里其实也是恶心他们的,不对付他们只是碍于身份和陆爷爷临终前的请求罢了。
不过要是有别人给他们没脸,想必他也是很乐见其成的。
沈知意是个有点小聪明,骨子里睚眦必报,但又十分知道感恩的人。
陆平章帮她在人前立势,给她脸面和体面。
沈知意自然要知恩图报。
她故意扮作一副可怜模样,指责起陆砚辞的不是。
陆砚辞也没想到她变得这么快。
明明不久前还对他十分亲昵,喜欢挽着他的胳膊喊他的名字,便是被冷落也依旧会讨好他。
现在竟然就这么跟陆平章沆瀣一气,要寻他的不是了。
“沈知意,你——”他看着沈知意,不知是恼,还是怨。
只他话还没说完,陆平章就看着他淡淡开腔了:“赤阳。”
还沉浸于看好戏中的赤阳反应慢了一拍喊道:“属下在!”
陆平章吩咐:“拿下。”
“是!”赤阳一脸兴奋地蹦跶着从后面跳了出来,一把按在陆砚辞的肩膀上。
陆砚辞脸色微变,对赤阳说:“你敢!我是陛下亲封的……”
赤阳才不会听他说这些,他只听主子的吩咐。
他不满他们一家已经很久了,早就想寻他们的麻烦了,之前苦于没机会,现在有主子吩咐,名正言顺,赤阳自然乐得夹杂私怨好好招呼这位二少爷一顿。
“二少爷,得罪了。”
他笑嘻嘻地说完,也没使什么力气就把陆砚辞直接按在了地上。
陆砚辞一时未察,竟然直接双膝跪到了地上。
“砚辞!”
陈氏先变了脸色。
她这下是再也忍不住,要跑过来了。
但她才跑了两步,膝盖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竟跟刚刚的陆娩一样,直直往前扑去。
陆娩回过神,也变了脸:“娘!”
她忽然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会摔在地上了。
她咬着红唇眼睛红红地看向远处长廊下的陆平章,见他没往她这边多看一眼,陆娩红着眼睛收回视线,想跑过去扶起陈氏,又碍于自己的双腿实在疼得厉害,只能扭头先求助起陆父:“爹,您快去救救哥哥和娘啊!”
但陆父看着这个阵仗,哪敢过去?
就怕自己也变成这样,在大庭广众丢了脸。
他只敢远远站着,强撑着扮起和事佬和陆平章说:“平章,你要真想娶沈氏,就依你的。今天毕竟是大喜日子,你别伤了和气,别伤了和气啊。”
陆平章冷冷看了他一眼,陆父又立刻噤声了。
陆老夫人就更加不可能说话了,她颤抖着眼皮闭着眼睛转着手中的佛珠,一句话都不敢说,就差直接装晕让人把她抬走了。
陈氏倒在地上没人敢搀扶。
陆砚辞倒是强行挣扎着起来一只膝盖,没双膝都跪在地上,那么难看了。只是人想起来却不可能,他一介书生纵使会些骑射功夫,也不可能是赤阳这种在沙场上历练起来的人的对手。
“侯爷!”
最后还是左谧兰强撑着白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她先过来扶起陈氏,又到陆砚辞的身边跟着他一起跪下后和陆平章说:“祖父曾与我说,侯爷是我们大梁年轻一辈最厉害的人物,就连太后也经常与妾身夸赞起您。”
“但侯爷今日此举未免让人太大开眼界了些?砚辞纵使做错了事,您也不该这么折辱他,他毕竟是陛下亲封的探花郎,来日也是要与您一样入朝堂为百姓做事的。”
“侯爷便是不顾念手足之情,难道也不顾念君臣之情?这事若传至外间,侯爷可想过旁人会如何议论,陛下又会如何看您?”
沈知意一听这话,脸色微变,立刻要为陆平章说话:“左谧兰——”
但她才开了头。
陆平章就抬了手,没让她继续开口。
沈知意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犹豫再三还是先听话地闭上了嘴巴,一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左谧兰。
陆平章等人闭口不言,方才低眸去看左谧兰:“你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本侯说话?”
他这话其实不带什么情绪,像是真正在好声询问,但左谧兰还是变了脸色。
未等她说话,陆平章继续问:“左学士的孙女?还是陆砚辞的外室?”
一句外室让左谧兰脸色骤白,满脸无光。
她想说不是,又说不出来。
陆平章见她这样,忽然嗤笑一声:“左谧兰,论君臣,我为尊,他陆砚辞为卑,为卑者不敬本侯,本侯惩治他理所应当。”
“论家人,他陆砚辞是我的弟弟,哥哥管教弟弟,更轮不到你一个贱妾来说话。”
“在议论教训旁人之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有没有这个资格和身份。”
“一个无媒苟合的贱人也敢跑到本侯面前讲礼义廉耻了?左大学士要是知道自己的孙女竟然在他死后跟别的男人未婚先孕,恐怕得气得直接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你这个坏了左家门风的不孝女。”
左谧兰被陆平章的话刺中,第一次瞪大眼睛直接失了仪态连话都说不出了:“你——”
陆平章却不会理会她那点本事,哼出一声冷笑继续斥责起左谧兰:“还想拿太后压我?”
“太后知道你这么伤风败俗,不要脸抢别人的男人,还没过门就先怀了孩子吗?”
左谧兰被说得彻底没了血色,她看着陆平章“你”了好几声,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许多,终于急火攻心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兰娘!”
陆砚辞变了脸。
他还想挣扎,但依旧挣扎不出。
像是终于知悉力量和地位的悬殊,陆砚辞终于冷静下来看向陆平章:“大哥,兰娘有孕,要是出事,于你也不好。”
陆平章嗤笑一声,显然不会受他的威胁,他直接冲人吩咐:“把人抬出去,找大夫看着,要出事,本侯先摘了你们脖子上那颗没用的脑袋。”
无人敢忤逆他,一群人白着脸哈着腰跑过来。
虽然陆平章平日不怎么出现,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这个侯府真正的主人是谁,但只要陆平章出现,就不会有人认错,更不会有人有这个胆子敢忤逆他。
几个下人忙过来抬走了左谧兰,而陆砚辞仍跪在地上没能起来。
“现在知道叫她什么了吧?”陆平章坐在轮椅上低眸,气定神闲地看着地上的陆砚辞。
陆砚辞知道陆平章说的这个她是谁。
他咬牙不语,脸抬着,眼睛再度朝被他藏在身后的沈知意看去。
沈知意扬着漂亮的脸蛋,就像一只骄傲而又漂亮的小狐狸一般抬着下巴,矜贵极了,完全没有从前面对他时的谄媚和讨好。
从未见过沈知意这副模样的陆砚辞,不由愣住了。
但气氛也因为陆砚辞的这番表现而再次僵住了,陆平章冷笑:“看来是还不知道了。”
“砚辞,你快说你知道了啊!”陈氏在那边看得心惊肉跳,忙提醒陆砚辞。
陆砚辞匆匆回神。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看沈知意看得出神,又恼怒沈知意敢这样对他,陆砚辞心中恼怒,却无能为力。
他紧攥着自己的手,终于逼迫自己再次低下头,哑声说道:“……知道。”
陆平章颔首:“那叫一声来听听。”
陆砚辞:“……”
他的手心都快被他攥出血了,但还是闭上眼睛,忍气吞声喊道:“嫂子。”
陆平章刚要问沈知意如何。
未想她反应倒是很快,他才回过头,就见她已经笑盈盈地应了:“哎!”
不止如此。
沈知意还真端起长嫂模样,管教起陆砚辞:“既然喊了我嫂嫂,以后就听话点,别成天往人前发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疯犬病呢。”
她的反应也让陆平章莫名有些畅快了起来。
他难得扯出点笑意,偏头问身后的沈知意:“满意了?”
沈知意忙把脸转向他,眼睛亮亮地连连点头,毫不犹豫说道:“满意!”
简直太满意了!
她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没这么爽过呢!
有权有势简直太好了。
这条大腿她抱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