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一步步走向书山的塔顶。
每踏上一级台阶,他对这座城市的法则掌控就凝实一分。
当他最终站定于石塔之巅,整座凡书城在他眼中已然解构。
街道是文字铺就的命运。
行人是可以随时改写的角色。
万事万物,都褪去了实体,化作一段段等待他批阅的剧情描述。
他的神念,即是此城新的天道。
他的意志,便是此城唯一的规则。
他一个念头,可让城东乞丐明日黄袍加身。
他一个念头,亦可令春风楼的花魁沦为街边枯骨。
这便是作者。
这便是神。
凌霄的目光从这座已然归于他掌中的“沙盘”上挪开,落向塔下那道跪伏的身影。
“去吧。”
他的声音,如神谕般直接在护书人的神魂深处炸响。
护书人剧烈一颤,猛然抬头。
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交织着对即将掀起滔天风暴的极致恐惧,与一种亲手点燃神战导火索的癫狂与亢奋。
他赌对了!
这位新主,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偏安一隅!
他要掀了这方天地的棋盘!
“遵……神主法旨!”
护书人嘶吼出声,声音因激动而扭曲破败。
他挣扎着爬起,在这一刻身形从来没有过笔直,仿佛要将天都捅个窟窿。
他领命,转身,化作一道残影冲向城门。
轰!
凡书城正门之外百丈,护书人神力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
他对着前方一座无名荒山,隔空猛然一握!
山体狂震,无数巨石崩落如雨。
一块高愈十丈,宽达三丈的完整山岩,被他硬生生从山体中剥离!
他状若疯魔的远古巨人,扛着这块巨岩,一步一印地走向凡书城门外。
咚!!!
巨岩落地。
大地发出一声闷吼,整片地脉都在这股巨力下抽搐。
蛛网般的漆黑裂痕以巨岩为中心,向着四野疯狂蔓延,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这惊天动静,声传百里!
护书人剧烈喘息,凝视着自己的“杰作”。
这,还不够。
他伸出枯瘦的右手,并指成刀。
神力在指尖凝聚,化作一道撕裂万物的锋芒。
就在他准备下刀的瞬间,凌霄无边霸道的声音连同将要刻下的文字,一同灌入他的脑海。
护书人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
那两行字里蕴含的狂傲与杀意,让他无比兴奋!
但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执笔的工具。
真正的力量,来自塔顶那位俯瞰众生的神主。
他深深吸气,指尖在巨岩之上悍然划过。
铁画银钩,力透石背!
转瞬之间。
两行杀气沸腾,霸道到令天地变色的大字,烙印在了石碑之上!
【神座已空,新主在此。】
【万山来朝,跪者生,立者死。】
字成!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足以让所有“作者”神魂悸栗的道韵,自石碑之上冲天而起!
那不是护书人的力量。
那是凌霄烙印在其上,最纯粹的“掠夺”道韵!
这道韵化作一道无声的宣告,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凡书城周遭。
那些或明或暗,窥伺着的作者们,在这一刻神魂同时遭受重击!
一座浮于云端的宫殿内,一位年轻作者正享受着侍女喂食神果,脸色骤然惨白,“噗”的一声,将满口琼浆玉液混合着鲜血喷了出来。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与领域相连的法则丝线,正在不受控制地哀鸣!
那不是攻击。
那是来自食物链顶端的威慑!
是龙吟响彻山林,万兽皆当俯首的绝对压制!
“什么东西?!”
他惊骇欲绝地望向凡书城方向。
同样的一幕,在周遭数十个法则领域中,同时上演。
阴森的白骨魔域中,白骨王座上的君主,颅骨中的魂火疯狂闪烁。
生机盎然的精灵之森里,生命古树的枝叶无风自动,簌簌作响。
火山之上的锻造国度内,万千神炉的火焰,竟齐齐矮了三分。
所有作者,无论强弱,无论法则属性,都在这一刻,品尝到了那份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吞噬与掠夺之意。
石碑上的每一个字,都在对他们咆哮。
臣服。
或者,被臣服!
……
遥远的天地尽头。
那片由整块大陆板块挤压而成的远古山脉,终年被厚重的玄黄之气笼罩。
此地,乃“重”之法则的执掌者,“泰山府”的领域。
府邸最深处的禁地,供奉着一块磨盘大小的漆黑神石。
此石名“万钧”,是泰山府的法则根基,镇压着一整个家族的气运。
它亘古不动,其“重量”的概念本身,已然扭曲了周遭时空。
然而。
就在那道“掠夺”道韵跨越无尽虚空,降临此地的瞬间。
嗡。
这块沉寂了亿万年的万钧神石,竟凭空向上浮起了三寸!
仅仅三寸。
仅仅一瞬。
可这一幕,却让整个泰山府,彻底沸腾!
“镇府神石动了!”
“是谁?!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在挑衅我泰山府!”
数道苍老而强横的神念,在禁地中狂暴交汇。
他们都是泰山府的长老,浸淫“重”之法则多年的资深作者,此刻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
神念瞬间锁定了挑衅的源头。
凡书城!
“一个法则真空的无主之地,竟敢如此狂妄!”
“查!立刻去查!究竟是什么人,敢立下那等大逆不道的碑文!”
长老们的意志中满是杀意。
就在这时。
一个更加沉稳厚重的意志,如山岳般缓缓降临。
“稍安勿躁。”
是泰山府主。
他的声音,仿佛万山齐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区区一个新晋作者,坐井观天罢了。”
“不过……”府主话锋一转,“法则真空,乃天赐沃土。他主动跳出来,倒是省了我们一番功夫。”
他的意志里,没有凡人该有的愤怒,只有冰冷的算计。
这,是一个吞并新领地的绝佳机会。
“府主英明!”一位长老急切地问道,“是否即刻出兵,将那狂徒碾为齑粉,将凡书城纳入我府版图?”
“不急。”
泰山府主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玩味。
“杀鸡,何需宰牛刀?”
“先派个使者,去‘请’那位新朋友,来我泰山府做客。也让他明白,这个世界,谁说了算。”
“就让……‘重楼’去吧。”
府主的意志缓缓退去。
“重楼?他可是专精‘威压’之道的行家!”
“呵呵,府主这是要杀人诛心!让重楼去,怕是要逼那个新来的,亲手砸了自己立的碑,再跪着爬过来请罪!”
“有好戏看了!”
……
泰山府,一座偏殿内。
身材魁梧,面容倨傲的中年男子——重楼,接到了法旨。
得知任务后,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度的轻蔑。
“新主?万山来朝?”
“可笑的蝼蚁,连什么是真正的‘山’都不知道。”
他无比自信。
他的“威压”之道,正是对付这种狂妄之徒的最好利器。
他甚至不需动手,只需一个念头,便能让那所谓的“新主”神魂崩裂,肝胆俱碎,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他一步踏出,身形融入虚空,向着凡书城的方向高速掠去。
而此刻。
凡书城,书山塔顶。
凌霄缓缓收回了那监视着整个世界反应的神念之网。
他自然“看”到了那个从泰山府方向,正高速接近的“使者”。
也“看”到了其背后,那更加庞大,更加厚重的法则源头。
凌霄转身,身影重新没入塔内的阴影。
只有一道淡漠到极致的指令,传入了依旧守在城门石碑旁的护书人脑海。
“去。”
“在碑前,摆上一张椅子。”
“再,沏上一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