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村落寂静得可怕,仿佛连风都刻意绕道而行。
残破的屋舍歪歪斜斜地立在荒草丛中,许多房屋的门窗都已朽坏,黑洞洞地敞开着,像是无声凝视着不速之客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腐朽木头、潮湿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草药又带点腥甜的气味。
“这里……就是石寿村?”方多病环顾四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像个鬼村一样,一个人影都没有。”
笛飞声面具已失,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仔细感知着周围,沉声道:“有血腥气,很淡,但很陈旧。还有……很多种混乱的气息。”
李莲花轻轻按了按胸口,碧茶之毒在方才落水受寒后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但他面上不显,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破败的建筑。
“小心些,这里不对劲。”
李寻渡站在他身侧,左手不易察觉地虚按着右肩,方才雪公那一掌力道不轻。
体内的扬州慢让她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此刻秀眉微蹙,低声道:“总觉得有东西在看着我们。很多……但……不是活人。”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和门洞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窸窣动了一下。
方多病立刻握紧了尔雅剑,警惕地望向四周:“什么东西?”
笛飞声一步踏前,将三人隐隐护在身后,忍着脑中针刺的痛楚,内力暗自运转。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像是无数人同时低语又像是风吹过空洞的声音,从村子深处隐隐传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却让人莫名的心烦意乱。
“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李莲花指向村落中心一条较为宽阔、似乎曾是主路的方向。
四人互相递了个眼色,默契地结成简单的阵型,李莲花和李寻渡居中,方多病与笛飞声一左一右警戒,沿着那条荒草丛生的道路,小心翼翼地向村内探去。
越往深处走,那股诡异的腥甜气味就越发浓郁。
甚至他们在一些墙角、树下,甚至残破的院落里,看到了散落的白骨。
那些骨头大多已经不完整,像是被什么啃噬过,随意丢弃着,在惨淡的天光下泛着森白的光。
四人踩着满地枯叶,在愈发诡异的寂静中前行。
走了一段路后,土墙屋舍排列得竟有几分整齐,却户户门窗紧闭,不见炊烟,不闻人声,唯有几棵虬枝盘曲的古树,在昏黄的天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风吹过,卷落的枯叶与地上凌乱的野菊混在一处,被踩碎时发出“嘎吱”轻响,更添凋零死寂之感。
“这地方也太邪门了……”方多病忍不住低声嘀咕。
就在这时,一个色彩鲜艳的皮球“咕噜噜”从一间土屋后滚了出来,紧接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追着球跑到了路中央。
方多病眼神一亮,总算见到个活人!
他连忙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善:“嘿,小孩,你们这儿……”
话音未落,一个面色惊慌的妇人猛地从屋里冲出来,一把将孩子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带着颤抖的厉色:“天都快黑了!叫你不要乱跑!想被‘妖怪’抓去吗?!”
她抬头瞟了李莲花四人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好奇,只有浓浓的恐惧与排斥,随即抱着孩子迅速躲回屋内,“砰”地一声紧紧关上了门,甚至还传来了上门闩的声音。
四人面面相觑。
“妖怪?”笛飞声眉头紧锁,“他们在躲什么东西?”
方多病也满腹疑窦:“不是说这村子以前很热闹吗?怎么现在变成这样,村民都跟惊弓之鸟似的?”
李莲花抬头看了看愈发昏暗的天色,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说。”
他们继续向前,没走多远,就在一片低矮的土坯房中,看到了一处格外显眼的建筑。
琉璃虎头瓦,红木大门,虽蒙尘破败,仍能看出昔日的考究,屋顶上一面破烂的旗帜在风中无力摇曳,隐约可见“客栈”二字。
“那里有间客栈!”方多病指着那房子道。
几人走近,只见红木大门紧闭,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门楣上“玉泉客栈”的牌匾已经歪斜,漆皮剥落,露出朽坏的木质。
“看来荒废很久了。”
李莲花打量着周遭,“在这般破败隐蔽的村落,建如此豪华的客栈,当年想必是招待那些慕名而来的武林人士的。”
“吱呀——”
不等他说完,笛飞声已不耐等待,直接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客栈内一片漆黑,只有李寻渡手中的火折子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前方。
脚下是厚厚的积尘,桌椅东倒西歪,蛛网遍布,几只老鼠受惊,“吱吱”叫着窜入阴影深处。
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灌入,带来刺骨的寒意。
李寻渡紧挨着李莲花,举着火折子为他照亮前路,低声道:“小心脚下。”
李莲花应了一声,刚往前迈了两步,额头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串硬物,发出几声清脆又空洞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客栈里显得格外瘆人。
李寻渡立刻伸手将他往后轻轻一拉。
几人抬头,借着火光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从房梁上悬垂下十来根三寸来长的竹板,用细绳系着,如同某种诡异的风铃。
火光照耀下,可见有些竹板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扭曲的符咒,有些则赫然写着一个狰狞的“鬼”字!
“这……这是什么玩意儿?”方多病看得头皮发麻。
李莲花鼻翼微动,眉头紧锁:“这客栈里,有种不好的味道。”
笛飞声冷声问:“什么味道?”
李寻渡的目光扫过那些竹符,又缓缓移向黑暗的客栈深处,声音低沉而肯定:“死了很多人的味道。”
恰在此时,一阵强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吹入,卷起桌椅上的积尘,纷纷扬扬。
与此同时,房梁上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重物摩擦的“嘎吱”声,但被风声和开窗声掩盖,并未引起几人立刻警觉。
月光趁机从窗户泻入,在地上、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这清冷的光线下,墙壁和地面上,好几处大片大片的、已经干涸发黑的污迹无所遁形!
李莲花走近一面墙壁,指尖虚拂过那暗沉的痕迹,神色凝重:“这莫非是……干涸的血迹?”
方多病凑近仔细查看,甚至还用手指蹭了一下,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顿时变得难看:“真让你说中了!腥气还没散尽!”
李寻渡观察着血迹的形态,冷静分析:“这痕迹短促而凌乱,边缘喷溅状明显,非刀剑利器所致,倒像是……被巨力徒手撕扯开身体,血液瞬间急速喷涌而成。留下这等血迹的人,恐怕顷刻间便已殒命。”
随着她的话语,仿佛有时光倒流的幻影在众人眼前闪现。
十年前,这客栈或许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干净的墙壁上,被烛光投下扭曲的影子:一个身影被某种可怕的存在猛地抓住,手臂被硬生生撕扯开来,滚烫的鲜血如泼墨般激射上墙壁,留下了如今这触目惊心的黑色印记。
李莲花凝视着那大片黑褐色的血迹,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