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手指还悬在芯片上方,指尖离接口只差半寸。控制台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像呼吸。刚才那行残存的代码还在屏幕角落闪着:【自毁协议v7,触发密钥=创作者最原始的情感回声】。
她没动。
耳边回荡着母亲最后那段加密音频。陆深说那是“量子级信息压缩”,需要解码器才能解析。但她直接把音频导入了个人作品库,用《星海幻想曲》第七小节做频谱匹配。波形图跳出来的一瞬,她屏住了呼吸——在杂音深处,有一段极其微弱的哼唱,节奏断了一拍,正好卡在耳钉刻痕的位置。
“不是巧合。”她低声说,“是钥匙孔。”
陆深靠在终端旁,手指飞快敲击虚拟键盘,声音比刚才稳了些:“系统刚传回结构分析,密钥是三重嵌套式情感编码。第一层是童年记忆坐标,第二层是母爱象征物,第三层是首部原创作品的基频共振。”
“也就是说,”林清歌盯着自己的手,“得把我从小到大最真的一段情绪,拆成三块,拼回去。”
话音刚落,控制室的灯光猛地一颤。数据流突然扭曲,墙面上浮现出一段模糊影像:一个小女孩坐在钢琴前,手里拿着蜡笔,在五线谱上涂涂画画。背景音是录音机里放的童谣,调子跑得离谱。
《妈妈的蓝玫瑰》。
林清歌瞳孔一缩。这是她六岁那年录的第一版demo,原始磁带早就丢了。可这段录音的开头,多了一句她从没听过的话:“清歌,这首歌唱完,妈妈就得走了。”
她心跳漏了一拍。
“假的。”陆深立刻切断音频输入,“波形有重叠痕迹,是拼接的。真正的录音开头是‘一二三四,音符跳舞啦’。”
林清歌闭了闭眼。她记得。那天妈妈发烧39度,还坚持陪她录完这首歌。录到一半咳得喘不上气,就用拍背的节奏帮她打拍子。每分钟68下,稳得像钟。
她调出《妈妈的蓝玫瑰》原始时间轴,锁定副歌第二拍的延音。时长0.87秒——和母亲拍背的节奏完全一致。
“所以……真正的‘象征物’不是蓝玫瑰,也不是耳钉。”她喃喃,“是那个节奏。”
陆深点头:“系统刚解锁二级权限,提示‘情感原型需通过生理同步验证’。你得用自己的身体,复现那段记忆的频率。”
林清歌摘下右耳耳钉,插进终端辅助接口。金属接触的瞬间,耳垂一阵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清唱。
“蓝玫瑰,开在冬天……”
声音有点抖,气息也不稳。可当她唱到副歌,下意识跟着记忆里的节奏轻轻点头时,终端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原始情感波动,匹配度72.3%】。
还不够。
“还差一块。”陆深盯着数据流,“童年记忆坐标没激活。系统需要具体的时空锚点。”
林清歌靠在椅背上,闭眼。她想起小时候发烧,妈妈总把她裹在毯子里,抱到阳台看星星。她说蓝玫瑰其实是星星掉下来变成的,不怕冷,也不怕黑。
“我记得那个阳台。”她说,“老式铸铁栏杆,右边第三根有点歪。楼下是棵梧桐树,风一吹,影子就爬到墙上。”
她调出童年住处的卫星图,标出坐标。系统开始扫描。
就在这时,控制室的门无声滑开。
程雪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八音盒。盒盖打开,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还是《星海幻想曲》,但节奏被调慢了,听起来像挽歌。
“你记错了。”她说,“妈妈最后录的不是你唱的童谣。是这段。”
八音盒里传出一段对话:
“素秋,如果必须选一个,你选谁?”
“……程雪。”
林清歌猛地睁眼,手指攥紧耳钉,金属边缘割进掌心。
“她不可能这么说。”她声音发紧,“她不会……”
“为什么不会?”程雪走近一步,八音盒的光映在她脸上,“我是她亲手调试的完美载体。你只是备份。她教你的歌,都是我先学会的。”
终端警报突然响起:【检测到高危记忆干扰,情感匹配度下降至51.6%】。
林清歌咬住后槽牙,强迫自己不去看程雪的脸。她低头盯着耳钉,看着那道刻痕,像一道旧伤。
她想起妈妈最后一次给她戴耳钉时说的话:“这个音符停一下,不是错,是想多听一秒。”
不是技术缺陷。
是舍不得。
她忽然笑了下,抬手把耳钉按回耳垂。然后摘下卫衣拉绳,缠在终端接口上,另一端绕住手腕。用力一扯,绳子绷直,发出轻微的“嗡”声。
“你听过真正的创作吗?”她看着程雪,“不是复制,不是模拟。是明明疼得想哭,还是想把声音唱出来。”
她开始唱第二遍。
这次没看谱,也没数拍子。她想着那个阳台,想着妈妈拍背的节奏,想着她咳着还要笑出声的样子。
声音越来越稳。
终端数据疯狂跳动:【童年记忆坐标锁定:北纬31.23,东经121.48,时间戳:2008年12月24日21:17】
【母爱象征物识别:非物品,为‘68次\/分钟的安抚节奏’】
【首作基频匹配:《妈妈的蓝玫瑰》副歌延音,0.87秒,共振值89.7%】
【三重编码初步闭合,等待最终情感注入】
林清歌喘了口气,额头有冷汗滑下。她伸手去拿数据芯片,准备输入。
“等等。”陆深突然出声,“还差一个维度。系统提示‘创作者的原始情感回声’必须包含‘未被预设的变量’。”
“什么意思?”
“意思是……”陆深盯着屏幕,“你得证明,那段记忆里的你,是自由的。不是程序,不是实验体,是一个会自己决定‘现在要唱歌’的人。”
林清歌愣住。
她翻遍所有作品,从第一首童谣到最新未发表的《致不在场的母亲》,每一首都被系统标记为“符合原始旋律种子触发模型”。
没有例外。
“难道……”她声音有点哑,“我真的从来没自己写过歌?”
程雪在门口轻笑:“你终于明白了。”
林清歌低头看着手里的芯片。忽然,她想起什么。
她调出《妈妈的蓝玫瑰》原始录音文件,放大开头空白段。在“一二三四,音符跳舞啦”之前,有一秒的静默。她把这段静默单独提取,做频谱分析。
屏幕上跳出一个极微弱的声波。
是呼吸声。
她的呼吸声。
但在那之前,还有一声极轻的——“嗯”。
不是妈妈的回应。是她自己,在录音开始前,小声对自己说:“我要唱了。”
那一秒,没有指令,没有芯片触发,没有实验参数。
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决定要唱歌。
林清歌把那段“我要唱了”的呼吸声,叠加进三重编码的最后一位。
系统静了一秒。
然后,弹出新提示:【检测到未预设情感变量,原始创作者身份验证中……】
进度条开始缓慢上升:10%……35%……60%……
程雪的脸色变了。她猛地合上八音盒,转身就走,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
林清歌坐在控制台前,左手还按着右耳耳钉。她轻声说:“妈妈,我开始记得了。”
终端的蓝光有节奏地闪烁,像在回应她。数据流缓缓流动,映出她和母亲曾经坐过的位置,在墙上重叠成一片影子。
她抬起手,芯片对准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