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如蛇,舔舐着归命祠的檐角,浓烟滚滚灌入地牢,呛得人眼眶刺痛、呼吸艰难。
苏锦言却像一柄出鞘的冷刃,在烈焰与窒息中逆流而下,脚步未停半分。
她冲进地牢深处,目光死死钉在刑架上的阿七身上。
那孩子瘦得几乎脱形,双耳后的“巳”字烙印已溃烂至骨,脓血混着黑汁缓缓渗出,皮肤下隐隐有虫形游走之态——那是子蛊即将破体的征兆。
他的胸口微弱起伏,唇色发青,命悬一线。
“救……师父……”阿七艰难启唇,声音细若游丝。
药奴子靠在墙角,狞笑着抬起手臂:“想救他?可以。取我血中‘母蛊’,注入他体内,便可压制子蛊反噬——可一旦取蛊,母体死亡,子蛊立刻失控,三刻之内,他就会爆体而亡!你救,还是不救?”
笑声癫狂,带着复仇般的快意。
苏锦言没有看他。
她一步步走近阿七,蹲下身,指尖轻抚过少年滚烫的脸颊,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痛楚,转瞬即逝。
不是不忍。
是决断。
她从袖中抽出七根银针,寒光一闪,精准刺入阿七颈侧七穴——风府、哑门、天柱、完骨……尽数封住心脉奔涌之势,强行压下蛊虫躁动。
“我不是来救你的。”她低语,声音轻得只有阿七能听见,“我是来用你,换一个更大的命。”
话音落,她猛然起身,转身走向药奴子。
刀光乍现。
她一刀划开药奴子小臂,鲜血喷涌而出。
她早备好一只通体漆黑的玉瓶,瓶身刻满镇邪符纹,内壁涂有特制药釉,专门用来封存活蛊。
鲜血滴入瓶中,竟泛起诡异红光,仿佛活物挣扎。
药奴子惨叫一声,怒吼:“你疯了?!母蛊离体,我会死——”
“你不该活着。”苏锦言冷冷打断,“你早就是具行走的毒囊。”
她旋紧瓶盖,将玉瓶迅速藏入怀中,随即吹熄手中油灯,借着火光映照的阴影掩护,悄然退至地牢暗道口。
外面火势依旧诡异——只烧外墙,不侵内殿,分明是有人精心控火,为的就是逼她现身、困她于绝地。
但这也给了她最好的掩护。
她闪身而出,与早已等候在外的陈瞎子眼神交汇。
老御医佝偻着背,手中拄着竹杖,脸上仍是那副木然算命先生的模样,可眼中精光一闪而没。
“拿着。”苏锦言将玉瓶塞入他手中,声音压得极低,“子时三刻,静心斋外,必须交到守夜太监手里。他若不肯接——就说这是‘主上赐的续命药’。”
陈瞎子手指微颤,握紧玉瓶:“你要钓的鱼……终于要浮头了?”
“不是鱼。”苏锦言眸色幽深,如寒潭倒映星火,“是蛇。盘在东宫最深处,吐着朱砂信子的毒蛇。”
她说完,反身隐入火光与烟尘之中,身影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皇城东角。
萧无衍立于宫墙暗影之下,玄甲覆身,长袍猎猎,如一尊沉默的战神。
三百暗卫如幽灵般潜伏四周,刀已出鞘,箭已上弦,只待一声令下。
但他迟迟未动。
属下低声禀报:“王爷,济世庐传来消息,药傀已现身,母蛊已取,饵已放出去。”
萧无衍眸光未动,只盯着远处静心斋那一盏孤灯。
“她在赌。”他声音低沉,如铁石相击,“赌那颗‘朱砂喉’已经撑到了极限,撑不住了。”
三日前,东宫掌膳太监暴毙,死状可怖——双眼翻白,七窍流血,喉间炸裂,似有活物自内破出。
随后,冰蟾粉三十斤流入膳房账册,却被一笔勾销,痕迹伪造得天衣无缝。
唯有他知道,那是一种能短暂延缓蛊毒发作的奇药,代价是让宿主在最后时刻爆发更猛烈的杀性。
而如今,蛊虫孵化进入倒计时,宿主必已痛苦难忍,濒临崩溃。
——谁能在宫中隐匿如此剧毒?又为何甘愿成为人傀?
答案只有一个:那人位高权重,却身不由己;既惧死,又不敢声张。
所以,当一瓶“续命药”出现在眼前,哪怕明知是陷阱,他也必须伸手。
子时刚过。
静心斋侧门悄然开启。
一道佝偻身影鬼祟而出,头戴灰帽,衣袖宽大,脚步急促地穿过回廊。
他四顾无人,迅速拐入角门暗巷。
陈瞎子早已等候多时。
“你是何人?”太监警惕低喝。
“贫道奉命送药。”陈瞎子沙哑开口,“此乃主上亲赐,可续三日阳寿,若再迟……便只能收尸了。”
太监浑身一震,袖中手猛地攥紧。
就在他迟疑刹那,陈瞎子将玉瓶递出。
太监颤抖着接过,藏入怀中。
可就在这交接瞬间,他袖口一滑——半张残破药方飘落泥地。
陈瞎子不动声色,竹杖轻点,顺势将药方卷入杖底暗格。
巷外,萧无衍缓缓睁开眼。
“动手。”第57章 她不救孩子,救的是局(续)
火未熄,风已动。
石铁头一掌劈下,那名佝偻太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三名黑衣死士制住四肢,麻布塞口,整个人如麻袋般拖入暗巷。
他怀中的玉瓶尚未焐热,指尖还残留着诡异的温烫——仿佛那不是药,而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人抓到了。”石铁头低声道,目光扫过陈瞎子脚边那半张残破药方,“这东西……真能钉死一条宫里的毒蛇?”
陈瞎子没答,只将竹杖轻轻一磕,暗格弹出,药方赫然显露一角。
墨迹斑驳,却依稀可辨“辰砂三钱、血蝉蜕二分、归藏引为引”等字眼。
更令人惊心的是,末尾盖着一枚极小的朱印——形如蛇首盘绕,正是当年御药房失传已久的“九婴秘档”封印。
“不是蛇。”陈瞎子喃喃,“是蛊中之王。”
济世庐·地室。
烛火摇曳,映得四壁药柜幽深如墓道。
苏锦言立于铜盆前,手中银针泛着冷蓝光泽——那是以寒潭铁淬炼七日而成,专破邪祟之气。
她掀开太监衣领,只见其喉结处皮肤青紫发胀,隐隐有血丝游走,似蛛网密布。
“忍着。”她声音淡漠,却无半分犹豫。
银针落下,七针连刺,直透喉骨深处。
那人猛地抽搐,双目翻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忽然,一口黑血喷出,夹杂着一颗赤红如珊瑚的小丸,滴溜溜滚落铜盆,竟在血水中缓缓蠕动,似有生命!
“朱砂喉。”苏锦言冷笑,指尖轻挑,用玉镊夹起那枚血丸,“控心、噬神、乱志——你以为它是保命良药?不过是你主子养在你体内的一条寄生蛊虫罢了。”
她转身取出一只青瓷碟,撒上一层灰白粉末——引香粉,乃由十七种迷魂草提炼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