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深处的秘密人工岛,代号“方舟”,如同一只沉默的巨兽蛰伏在万顷碧波之下。其内部的安全屋,远比之前的第七号安全屋更加先进、庞大,俨然一座小型的地下城市。空气循环系统模拟着最适宜的环境,柔和的光线取代了日光,但依旧无法完全驱散弥漫在陆见和苏半夏心头的紧迫感。
夜凰被安置在医疗中心最深处的静养舱内,由最尖端的医疗AI和生命维持系统看护。她的身体伤势在生命泉水与“守夜人”黑科技的共同作用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然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粉色皮肉。然而,她依旧沉睡不醒,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蝴蝶。医疗报告显示,她的镜瞳之力陷入了某种深度的自我封闭与重构状态,精神层面的创伤远比预想的复杂,强行唤醒可能导致不可逆的损伤。她需要时间,而时间,恰恰是他们最缺少的东西。
陆见和苏半夏的恢复则顺利许多。在专门调配的高能营养剂、物理理疗以及陆见自身主动引导生命源质的作用下,他的身体机能快速回升。虽然距离巅峰状态尚远,本源也仍需温养,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行动与自保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解析之瞳”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主动开启去解析,更像是一种常驻的、被动的“高维感知”,对能量、结构乃至一些抽象规则的理解更加敏锐和直观。他甚至能隐约“看”到苏半夏体内那如同精密星图般流转的守门人血脉网络,以及远处静养舱内,夜凰那如同破碎万花筒般、正在缓慢自我拼凑的镜瞳本源。
苏半夏的伤势基本痊愈,守门人血脉在生命泉水的滋养下似乎更加浑厚凝练。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方舟”庞大的资料库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关于“葬星海湾”的一切信息,同时也在不断练习和深化从试炼回廊中获得的知识,尝试更精细地掌控自身的净化与引导能力。
老猫成为了他们与外界联络的唯一桥梁。他带来了关于“葬星海湾”的详尽资料,同时也带来了不容乐观的外部消息。
“……‘葬星海湾’,位于北冰洋边缘,地理环境极端恶劣。”老猫的全息投影在安全屋的中央展开一片冰封海域的三维地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危险符号和历史沉船标记。“常年被超强风暴和一种我们称之为‘噬能迷雾’的能量场笼罩,任何电子设备在其中都会迅速失灵,常规动力船只寸步难行。历史上,至少有三位数的探险队和科研船在那里神秘失踪。”
地图放大,聚焦在海湾深处一片被冰山环绕的幽暗区域。
“根据破译的巡天司残卷记载,这里,曾是他们设立的一个‘观星哨站’,主要用于监测临近星域的能量异动,尤其是防范‘虚无之暗’的渗透。大约在三千年前,哨站因未知原因突然失去联系,随后整个区域被能量迷雾覆盖,沉入冰海。”
“钥匙碎片或者相关物品,就在那个沉没的哨站里?”陆见问道,他的目光落在那片幽暗区域,解析之瞳的被动感知让他隐隐察觉到那里空间结构的异常,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在不断吞噬着什么。
“极有可能。”老猫神色凝重,“但麻烦的是,‘深渊’似乎比我们更早确定了这一点。我们布置在周边的隐秘监测点传回的最后断续信号显示,至少有两股隶属于‘深渊’的势力,已经先于我们进入了海湾区域。其中一股,确认由一名代号‘冰巫’的高阶祭司带领,擅长冰系深渊巫术,极其难缠。另一股身份更神秘,行动诡秘,似乎……并非纯粹的人类。”
非人?陆见和苏半夏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深渊侵蚀的,果然不止是人类。
“守夜人高层的意思呢?”陆见追问。
“高层授权你们前往回收关键物品,阻止‘深渊’的阴谋。他们会提供必要的后勤支援,包括特制的抗干扰装备、破冰船,以及一支精锐的外勤小队负责接应和掩护。但是……”老猫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由于葬星海湾环境的特殊性和‘深渊’的先手优势,主力无法大规模介入,也无法保证空中支援。一旦深入迷雾区,你们基本上要靠自己。”
典型的“守夜人”风格——给予目标和有限帮助,具体执行和生死,自己负责。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苏半夏放下手中的资料,语气坚定。
“破冰船和装备已经准备就绪,外勤小队也已到位。考虑到陆见你的恢复情况和任务的紧迫性,建议二十四小时后出发。”老猫给出了时间表。
二十四小时。很紧迫,但也足够做最后的准备。
接下来的时间,陆见和苏半夏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他们熟悉老猫送来的特制装备——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噬能迷雾”干扰的通讯器与定位仪、内置恒温系统并能抵御极寒与能量侵蚀的防护服、以及一些专门针对深渊生物的特质武器。
陆见着重测试了自己的状态。他尝试主动开启解析之瞳,发现虽然消耗依旧巨大,但控制力更加精细,持续时间也略有延长。他甚至能短暂地将那种“高维感知”聚焦于某一点,进行更深层次的洞察。他有一种预感,这种蜕变后的瞳力,在危机四伏的葬星海湾,或许会起到关键作用。
苏半夏则继续深化对守门人力量的掌控。她在训练室内,尝试将净化力场与生命引导结合起来,形成一种兼具防御与治疗效果的“生命结界”,虽然范围很小,但效果显着。
期间,陆见去医疗中心探望了依旧沉睡的夜凰。隔着透明的静养舱盖,她安静的睡颜褪去了平日的妖媚与危险,多了几分罕见的脆弱。陆见能“看”到她体内那破碎的镜瞳本源,正在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意志驱动下,一点点重新拼合、凝聚,仿佛在酝酿着一次涅盘重生。
“快点好起来。”陆见低声说了一句,随即转身离开。他知道,前方的路,需要他们自己去闯。
出发前八小时,老猫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或者说意料之中的“客人”。
安全屋的会客室内,一名穿着“守夜人”高级执事制服、面容古板严肃的中年男子,在两名气息内敛的护卫陪同下,出现在陆见和苏半夏面前。他叫莫奕,是“守夜人”理事会中,对陆见这类“编外人员”持审慎甚至部分反对态度的代表人物之一。
“陆见先生,苏半夏小姐。”莫奕的声音如同他的表情一样刻板,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关于‘葬星海湾’任务,理事会内部存在争议。我此行,是代表部分理事,对你们提出几点……忠告。”
陆见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苏半夏则微微蹙眉。
“首先,夜凰,‘影舞者’,她的身份和立场始终存疑。此次重伤,虽是为团队牺牲,但难保不是苦肉之计。在她完全苏醒并通过审查之前,建议你们保持警惕,不要过度依赖其可能提供的信息或力量。”
“其次,星图罗盘与净蚀傩面,是极其重要的巡天司遗物,其价值和风险并存。理事会希望你们能更加……‘谨慎’地使用它们,避免力量失控或被不当利用。必要时,应考虑将其交由组织统一保管研究。”
这话语中隐含的质疑与索取之意,让苏半夏的脸色沉了下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莫奕的目光锐利地看向陆见,“你的眼睛,陆见先生。‘澄澈之瞳’,根据最新解读的古老记载,它并非简单的洞察能力,在巡天司内部,它曾有一个更古老、也更危险的称谓——‘真理之钥’。它不仅是仪式的‘引信’,本身也可能就是一把……‘钥匙’。这意味着,你,可能就是‘深渊’最重要的目标之一。你的每一个决定,不仅关乎你的生死,更可能影响到整个世界的平衡。请务必……好自为之。”
说完这些,莫奕不再多言,带着护卫转身离开,留下凝重的气氛在会客室内蔓延。
“真理之钥……”陆见咀嚼着这个陌生的称谓,眼中淡蓝色的微光不自觉的流转。他能感觉到,莫奕的话并非完全的空穴来风,他的瞳力本质,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重要。
苏半夏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眼神坚定:“别听他的。我们相信你,也相信夜凰小姐。无论你是什么‘钥匙’,你都是陆见,是我们的同伴。”
陆见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软与力量,心中的一丝波澜缓缓平复。他反手握紧了苏半夏的手,点了点头。
“准备出发吧。”
二十四小时转瞬即逝。
“方舟”基地的秘密港口,一艘线条硬朗、通体黝黑、如同深海巨兽般的特制破冰船——“逐影者”号,已经整装待发。一支由十二名经验丰富的“守夜人”外勤队员组成的小队,在小队长“雷刃”(一个面容冷峻、气息彪悍的壮汉)的带领下,登船待命。
陆见和苏半夏穿着特制的白色防护服,登上了“逐影者”号。回望了一眼逐渐关闭的港口闸门,以及那座隐藏在深海之下的钢铁堡垒,两人眼中都没有丝毫犹豫。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破冰船缓缓驶出港口,向着北方那片被死亡迷雾笼罩的极寒海域,义无反顾地前进。
船首劈开冰冷的墨蓝色海水,溅起苍白的浪花。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预示着前路的艰险。
陆见站在船舷边,任由冰冷的海风拂面。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落在了那片遥远的、被迷雾笼罩的海湾。
解析之瞳的被动感知中,那里传来的空间扭曲感和隐晦的深渊气息,如同黑暗中闪烁的灯塔,明确地指引着方向。
同时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等待着猎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