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血誓的余音在裂隙中沉重回荡,混合着血腥与机油味,如同实质的重量压在每个人肩上。那不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一份以毁灭为名的契约,将三个目的各异的身影彻底捆绑在同一辆冲向深渊的战车上。
短暂的死寂被凌渊嘶哑的声音打破。
“百晓通。”他吐出这个名字,像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线索,“张狂的芯片损坏太严重,‘南天门’的核心数据几乎全部丢失。我们需要更完整的情报,其他枢纽的位置和防御细节。”
他艰难地靠上冰冷岩壁,紫瞳中的漩涡缓慢转动,对抗着体内的不适。“他是唯一选择。只有他那种级别的信息贩子,才可能接触过九天科技的深层数据。”
墨影的目光从雷公激动未消的脸上移开,冷静接口:“鬼市核心区。他只在最深处活动。那里的‘规则’……和外层完全不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管他什么规则!”雷公低吼道,电子眼中的赤红尚未褪尽,他甩着滴血的左手,仿佛要甩掉记忆,只剩亟待宣泄的破坏欲,“老子只想找点东西砸烂!鬼市?正好!”
“那里的‘公司狗’,可能和你之前遇到的不一样。”凌渊警告道,强撑精神调动那些残缺记忆碎片,“九天科技在核心区更多是‘合作’关系。规则优先于一切,包括公司命令。冒然动手,我们会成为公敌。”
他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必须低调穿过交界地带,找到百晓通,交易,然后离开。这是最快的方法。”
目标明确,前路莫测。
稍作休整。墨影用最后一点急救喷雾勉强封住雷公手上的伤,也加固自己肩上的灼痕。凌渊闭目凝神,竭力压制灵晶废墟中那丝因感应到混乱灵炁而异常兴奋的外来污染力量。
离开相对安全的裂隙,重返第七区废墟外围,空气中的危险气息陡然浓烈。公司的大规模围剿因失去目标暂时收缩,但高压后的死寂更加令人不安。巡逻队频率降低,取而代之的是更多隐匿探测波和高空无人机的持续扫描,如同无形天网缓缓收拢。
不敢走任何已知通道,只能在墨影带领下穿梭于建筑残骸阴影,利用地形和未平息的能量乱流掩盖行踪。雷公庞大的身躯成了累赘,每一次移动都需格外小心,但他对危险的直觉和蛮横爆发力,也在几次险些暴露时粗暴开辟通路。
越靠近旧城区与墟界交错的深处,环境的异变就越发明显和诡异。
这不是简单的破败与危险,而是更深层次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错乱”。
色彩。并非单调灰黑,而是难以形容的、饱和度极高却不自然的色泽,如同劣质显示屏上的色块,突兀涂抹在锈蚀金属和开裂混凝土上。一片暗红墙体可能毫无征兆闪烁刺眼荧光绿,数秒后恢复,留下视觉残留的恶心感。
声音。远方爆炸声、能量泄漏嗡鸣被扭曲拉长成怪诞腔调,有时完全消失陷入绝对寂静,下一刻又放大到震耳欲聋,反复无常。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偶尔清晰的、仿佛耳边的低语或笑声,转头望去空无一物,声音又瞬间飘远融入风声。
“灵炁乱流……比以前更疯了。”墨影低声道,轻盈避开地面一滩散发七彩微光的粘稠液体。那液体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凌渊紫瞳中数据流闪烁不定,感到头晕目眩,不止因伤势和低语,更因此地物理参数似乎在细微持续波动。“不只是乱流……是‘规则’本身在摇摆。重力场、电磁场……甚至因果律,都极不稳定。难怪公司不敢大规模进入……”
“妈的!这鬼地方!”雷公一脚踢开挡路的半融化塑料人偶,那人偶突然发出一连串尖锐哭泣声,吓得他猛后退一步,义臂下意识抬起,电弧噼啪作响。
“别碰任何‘不对劲’的东西!”墨影厉声警告,眼神锐利扫过四周,“在这里,任何异常都可能是致命触发条件。”
警告很快应验。
前方是一条被两侧崩塌高楼挤压得只剩狭窄的街道。通道中央,悬浮着十几个破烂暗红色灯笼。它们无声缓缓旋转,表面绘着的扭曲福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灯笼下方地面,铺着厚厚灰白色灰烬,隐约能看到未烧尽的纸钱碎片。
“绕路。”墨影毫不犹豫判断,脸色凝重。
但已晚了。
当他们靠近到一定距离,那些灯笼突然齐齐顿住,停止旋转。灯笼纸上扭曲福字,瞬间变成同一个墨黑色、不断滴淌的“奠”字。
呜——呜——呜——
低沉哀怨的唢呐声毫无征兆从四面八方响起,不成调子,却带着钻入骨髓的悲戚寒意。通道前后景象开始模糊扭曲,如同浸水画面,被一片灰蒙蒙迷雾取代。迷雾中,隐约可见许多模糊的、穿着类似古代丧服的身影晃动, silent, 却带来巨大心理压力。
“鬼打墙?还是数据幽灵陷阱?”凌渊紫瞳急闪,试图分析现象本质,却发现感知被严重干扰,如同坠入粘稠泥潭。
“是‘阴婚路’……”墨影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罕见紧张,“不能前进,不能后退,不能触碰灯笼,更不能回应任何声音!等!等到它们‘过去’!”
雷公焦躁低吼,却不敢妄动。他能感觉到,那些迷雾中模糊身影散发的不是生命气息,而是冰冷的、程序般的怨念力场。
时间变得粘稠漫长。唢呐声忽远忽近,哭泣声若有若无。模糊白影在周围穿梭,最近时几乎擦肩而过,带来刺骨冰冷。凌渊感到体内溟渊低语似乎与环境产生共鸣,变得异常活跃,诱使他倾听回应迷雾呼唤,被他以极大意志力强行压下。
突然,所有声响戛然而止。
迷雾如同被巨手抽走般迅速消散,灯笼上“奠”字变回模糊福字,继续无声旋转。街道恢复原状,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幻觉。只有地上残留灰烬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纸钱焚烧味,证明着真实。
三人沉默地快速穿过诡异通道,后背皆是一片冰凉。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路途,光怪陆离、违反常理的现象层出不穷:
路过一片吞噬所有声音的区域,连自己心跳都听不见,绝对寂静足以逼疯任何人;紧接着闯入另一个地带,所有声音被放大百倍,雷公义臂冷却液滴落声如同擂鼓,迫使他们狼狈逃离。
看到一栋半塌大楼,其断裂截面不断重复缓慢崩塌又瞬间复原的过程,如同卡顿录像带,循环播放毁灭瞬间。
不得不绕开一条“活”的街道——地面沥青如同黑色潮水缓慢蠕动,两侧墙壁上涂鸦眼睛会跟着人转动,甚至伸出由颜料构成的粘稠触须。
墨影凭借惊人直觉和危险预判,一次次带领团队选择相对“安全”路径,避开规则扭曲最剧烈的核心点。凌渊依靠心源流异常感知,提前预警看不见的规则陷阱和能量暗流。雷公则用蛮力和雷法,强行破除无法避开的物理障碍,惊走几只被混乱灵炁滋养、发生可怕变异的墟界生物。
每一步都心惊肉跳,每一次选择都关乎生死。这里的危险不再来自明确敌人或陷阱,而是源于世界本身的癫狂。公司围剿压力似乎被这片土地的自身诡异暂时隔绝,但另一种更深沉、更不可名状的恐惧,牢牢攫住了每个人心脏。
他们不是在穿越废墟,而是在跋涉于一具尚未冷却、仍在抽搐的疯狂巨兽尸骸之上。
鬼市之径,名副其实。而这,还仅仅是通往真正核心区的外围地带。
那隐藏在废墟与疯狂最深处的、遵循着自身黑暗法则的鬼市核心,又将是何等景象?
无人知晓。但他们已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