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那蕴含天地意志与众生愿力的终极净化,如同温暖的阳光融化坚冰,彻底驱散了笼罩天穹星万载的最后一丝阴霾。妖皇存在的最后痕迹被抹除,诅咒的根源被彻底斩断,带来的变化是立竿见影且席卷全球的。
哀嚎峡谷内,神圣的金光渐渐散去,只留下那片被净化后、虽显破败却焕发着微弱生机的地下废墟,以及地表上无数仍沉浸在震撼与狂喜中的幸存者。
然而,战争的结束并非仅限于这核心之地。妖皇的湮灭和诅咒的彻底破解,其影响如同涟漪般,迅速扩散至整个天穹星的所有战场。
铁壁关外,北境冰原。
此前,尽管妖皇真身显露并最终被陆沉等人拖入地底决战,但其麾下残余的妖族大军,尤其是那些未被诅咒反噬完全摧毁、仍保持部分建制的部队,依旧在负隅顽抗。它们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和力量源泉,进攻变得混乱,但凶性未减,给正在清剿的联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和伤亡。
突然,所有正在疯狂进攻或顽抗的妖族,无论是低阶妖兽还是残存的妖将,动作齐齐一滞!
它们猩红的眼中,那疯狂、暴戾、嗜血的光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困惑,以及……逐渐清晰的、属于它们本来的意识清明。
萦绕在它们血脉深处、驱使它们仇恨与杀戮的无形枷锁,消失了。
那种对非妖族生灵本能的敌意和吞噬欲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许多妖族停下了攻击,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爪牙,看着周围同族和敌人的尸体,眼中流露出惊恐、悔恨、以及不知所措的情绪。它们开始发出意义不明的、带着呜咽和困惑的低吼,不再是战嚎。
正与它们厮杀的联军战士也愣住了。对手突然停手,眼中的红光消失,这诡异的变化让他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回事?它们怎么了?”
“好像……不疯了?”
“看它们的眼睛……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所有生灵——无论是人族、妖族、还是其他智慧种族——的心头,都再次响起了那温和却威严的声音,以及感受到了那涤荡灵魂的净化之光掠过天际的余韵。
虽然不如哀嚎峡谷中心那般强烈,但那源自世界本源的喜悦和解放感,却是所有生灵都能清晰感知到的。
瞬间,联军战士们明白了过来。
“是军师……不,是人皇陛下!”
“陛下成功了!妖皇彻底死了!诅咒真的没了!”
“我们赢了!真的赢了!”
狂喜的欢呼再次爆发,但这一次,不再是面对疯狂敌人的决死呐喊,而是劫后余生的激动和胜利的狂喜!
而他们对面的妖族,虽然无法完全理解那声音和光芒的含义,但它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自它们诞生起就勒在灵魂上的绞索,彻底消失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脆弱感,涌了上来。
不知是哪个妖族先开始的,它扔下了手中的骨刀,发出了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哀鸣,仿佛在哭泣。
如同连锁反应,幸存的妖族纷纷丢弃了武器,它们不再看向联军战士的眼神充满敌意,而是茫然、畏惧,甚至带着一丝……祈求?
联军战士们看着这些放下武器、仿佛失去了一切支撑的妖族,手中的兵刃也缓缓垂下。
仇恨,在诅咒消散的那一刻,失去了最大的根基。
看着眼前这些同样伤痕累累、眼神无助的昔日死敌,许多战士心中涌起的,不再是杀戮的欲望,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胜利的快意,有失去战友的悲伤,有对战争的疲惫,也有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一名人族老兵看着对面一个断了一只角、正在瑟瑟发抖的年轻妖族,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扔了过去。
那年轻妖族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地上的干粮,又看看那老兵,犹豫了许久,最终饥饿和本能战胜了恐惧,它小心翼翼地捡起干粮,狼吞虎咽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壁垒。
越来越多的战士开始收起武器,有人开始救治身边无论人妖的伤员,有人默默地开始收敛战场上的遗体——无论是战友还是敌人。
没有言语,一种沉重的、却不再充满杀气的默契,在曾经的战场上蔓延开来。
皇城之外,零星战场。
类似的场景也在上演。那些之前被宇文霆蛊惑或胁迫、以及少数死忠于妖皇而叛乱的原住民势力,在感受到诅咒消散和妖皇彻底湮灭的气息后,最后的斗志也彻底崩溃。
他们或跪地投降,或丢盔弃甲四散奔逃。负责清剿的皇室禁军和忠诚贵族私兵,在长公主事先早有严令(尽量招降,减少杀戮)和此刻胜利氛围的影响下,大多选择了受降而非追杀。
皇城内,更是早已一片欢腾。百姓们走出家门,走上街头,相拥而泣,庆祝着新生。商店重新开张,酒水食物被慷慨地分发给所有人,素不相识的人们互相道贺,仿佛节日一般。
哀嚎峡谷内。
陆沉平静地接受了众人的朝拜,他的目光温和却深邃。
“都起来吧。”他轻轻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所有人托起,“战争结束了,但并非一切的终结。牺牲者的遗体需要收敛安葬,伤者需要全力救治,生者需要食物、住所和安宁。”
他的话语将众人从狂喜和敬畏中拉回现实。是啊,战争结束了,但留下的是一片巨大的废墟和无数亟待解决的问题。
在陆沉的示意下,各级将领和官员迅速行动起来,组织人手,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战后事宜。
收敛遗体的工作沉重而悲伤。一具具曾经鲜活的身体被从废墟中、从战场上找出,无论敌我,都被尽可能地整理仪容,分开安置。人族战士的遗体被小心地覆盖上战旗,妖族的尸体也被集中起来,准备进行统一的焚化或安葬,避免疫病。
悲伤的气氛再次弥漫,但这一次,悲伤中不再有仇恨,而是对战争本身的反思与对逝者的哀悼。
许多战士在收敛敌方遗体时,心情复杂。他们或许在几刻钟前还在生死相搏,但现在,看着这些同样年轻、同样被命运捉弄的生命,只剩下一声叹息。
更令人动容的一幕发生在伤员救治区。
医疗资源极度紧缺,医师和药师们忙得脚不沾地。当一些伤势较轻的妖族,凭借着动物般的本能,踉跄着爬到人族医疗点附近,发出痛苦的呻吟时,起初引起了警惕和骚动。
但看着它们那清澈(虽然痛苦)的眼神和毫无攻击性的姿态,再看看周围同样痛苦呻吟的人族伤员,一位年老的、来自穿越者群体的医者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学徒说:“拿些止血粉和绷带来,先给它们处理一下。陛下说了,战争结束了。”
学徒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这个举动仿佛打开了闸门。越来越多的人族医者和志愿者,开始尝试为那些放弃抵抗、重伤濒死的妖族进行简单的救治。虽然语言不通,但痛苦的呻吟和求助的眼神是共通的。
一些苏醒过来的、伤势稍轻的妖族,在看到人族医者救治它们的同族后,眼中流露出感激和困惑,它们甚至开始用笨拙的方式,帮忙按住同族的伤口,或者递送一些简单的物品。
沉默的协作,在曾经的死敌之间悄然发生。
当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哀嚎峡谷,将断壁残垣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时,一幕更加震撼的场景出现了。
一支从铁壁关外撤回的、伤痕累累的联军小队,护送着几十名自愿放下武器、跟随他们返回的妖族俘虏(或者说,已不再是俘虏,而是无家可归的迷茫者),进入了峡谷。
峡谷内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看了过去。
双方目光接触,依旧带着警惕和陌生,但却没有了你死我活的杀意。
突然,联军小队中,一名失去了左臂、脸上还带着血污的年轻士兵,看着对面一个同样浑身是伤、眼神怯懦的狼妖,忽然想起了战死在自己身边、被类似狼妖撕碎的战友,又想起了刚才一路回来时,这个狼妖曾笨拙地帮他捡起过掉落的水囊。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鼻子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他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
那狼妖似乎被他的眼泪惊住了,不知所措地低呜了一声。
旁边一位人族老兵叹了口气,走上前,用仅存的右手,拍了拍那年轻士兵的肩膀,然后又对那狼妖僵硬地点了点头。
仿佛是一个信号。
越来越多的人,看着眼前这些曾经的敌人,想起失去的亲人战友,想起这该死的战争,都忍不住流下泪来。不是悲伤的嚎啕,而是一种宣泄式的、混杂着痛苦、解脱、茫然和一丝释然的哭泣。
一些情感丰富的妖族,似乎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发出了低低的、如同哀泣般的呜咽。
不知是谁先伸出了手。
一名人族战士,和一名熊妖,在夕阳下,隔着几步的距离,互相看着对方脸上的泪痕,然后,熊妖犹豫地、缓慢地伸出了毛茸茸的爪子。
人族战士深吸一口气,也伸出了手。
并没有握住,只是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
然后,那熊妖像是耗尽了勇气,低下头,发出更大的呜咽声。
人族战士收回手,抹了把脸,转身继续去搬运石块,清理废墟。
但这一刻的碰触,却仿佛拥有千钧之重。
越来越多的两族战士,开始尝试着用极其笨拙、极其僵硬的方式,进行着最简单的交流——一个帮忙抬动重物,一个递过一碗清水,一个指指伤口,另一个拿出共享的药粉……
沉默居多,泪水未干,仇恨未消(那需要时间),但一种新的可能性,一种基于共同伤痛和幸存者身份的、极其脆弱的理解,正在战争的废墟上,悄然萌芽。
陆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干涉。
战争的结束,并非意味着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两族间万载的血仇和隔阂,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化解。未来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但,至少此刻,刀兵已歇。
活下去,并且更好地活下去,成为了所有幸存者共同的目标。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星光开始点缀夜空。
哀嚎峡谷内,点起了无数的篝火。人们围坐在火堆旁,分享着有限的食物,沉默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妖族则大多聚在边缘区域,安静地舔舐伤口,接受着有限的食物投放。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宁静。
战争,终于结束了。
而一个充满挑战与未知的新时代,正随着星辉,缓缓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