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事件后,林潇潇在宫中的地位悄然提升。太后虽未明着赏赐什么,但竹息姑姑待碎玉轩的态度愈发亲和,偶尔还会透露些无关紧要却颇有深意的宫闱消息。这层关系如同给林潇潇披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护身符,连景仁宫请安时,皇后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然而,福兮祸所伏。华妃那边的动静明显加大了。延禧宫的安陵容最先感受到压力,被同宫的富察贵人等人变着法子刁难,份例被克扣,甚至散步时都会被“不小心”撞到。安陵容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垂泪,来碎玉轩诉苦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林潇潇和甄嬛心知肚明,这是华妃的警告,也是试探,看太后究竟会护她们到何种程度。此时若直接与华妃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两人商议后,决定依旧以静制动,只是暗中对安陵容多加安抚和支援,同时更加勤勉地去寿康宫尽孝,巩固太后这边的战线。
就在这微妙的平衡中,一道出乎意料的旨意降临碎玉轩。并非侍寝的绿头牌,而是皇帝口谕,召林贵人前往养心殿伴驾。
“伴驾?”林潇潇接到旨意时,心中惊疑不定。这并非寻常的后妃宠幸,听起来更像是……工作需要?
她依旧谨慎地装扮妥帖,随着引路太监来到养心殿。这一次,不是在寝殿,也不是在后院,而是直接进了西暖阁——皇帝日常批阅奏章的书房。
御书房内墨香弥漫,烛火通明。雍正皇帝正伏案疾书,眉头紧锁,御案上奏折堆积如山。苏培盛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磨墨,大气不敢出。
“臣妾参见皇上。”林潇潇恭敬行礼。
皇帝头也没抬,只摆了摆手:“起来吧。旁边候着。”
这一候,就是将近一个时辰。林潇潇安静地站在角落,像个透明的影子,看着皇帝一份接一份地批阅奏章,时而沉吟,时而挥笔,时而将不满意的折子直接扔到一旁。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位帝王的勤政与压力,那是一种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工作强度。
终于,皇帝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抬眼看向林潇潇,似乎才想起她的存在。
“过来。”他声音有些沙哑。
林潇潇依言上前。
皇帝指了指御案一侧几份散放的奏章,那是他刚才挑出来,内容涉及南方水患后灾民安置和疫病防治的。“这些,你看看。说说你的想法。”
林潇潇心中巨震。让她看奏章?参与朝政讨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后宫干政是死罪!她瞬间冷汗涔涔,连忙跪下:“皇上,臣妾不敢!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制……”
皇帝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和……或许是信任?“朕让你看,你就看。不必拘泥虚礼。朕想听听,你这个‘心思灵透’的人,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他特意加重了“心思灵透”四个字,显然是指太后之前的评价。
林潇潇心跳如鼓。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试探,也是一个天大的机遇。拒绝,可能让皇帝失望,前功尽弃;接受,若言论不当,便是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迎难而上。她谨慎地拿起那几份奏章,快速浏览。奏章内容无非是请求拨款、调粮、派太医等常规操作,言辞恳切却略显空泛。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现代的知识和之前应对用冰风波的经验,组织着语言。
“回皇上,”她放下奏章,依旧跪着,声音却恢复了平日的清晰沉稳,“臣妾愚见,奏章中所请,皆是当务之急。但……或许还可更细致些。”
“哦?如何细致?”皇帝似乎来了兴趣。
“比如,赈灾粮款发放,须防官吏层层盘剥,可否设立明账,令灾民按指印画押领取,并派御史暗中查访?疫病防治,重在预防隔离,可否将染病者集中安置,派兵看守,避免扩散,并对未染病区域进行草药熏蒸?再者,水患过后,农田毁坏,灾民无以为生,朝廷除赈济外,或可以工代赈,组织青壮修复河道、官路,既解决了民生,也为日后防灾打下基础……”
她一条条说着,没有引经据典,全是切实可行的具体措施,逻辑清晰,直指要害。这些都是现代救灾和公共管理的基本思路,但在这个时代,却显得格外新颖和实用。
皇帝听着,眼中的疲惫渐渐被专注和惊讶所取代。他没想到,一个深宫妇人,竟能对朝政有如此透彻的见解,提出的办法虽有些异想天开,却句句在理,操作性极强。
“以工代赈……集中隔离……”皇帝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目光锐利地看着她,“这些想法,你从何而来?”
林潇潇早已想好说辞:“臣妾在家时,常听父亲与幕僚议论地方政务,耳濡目染。又喜读些杂书野史,见前朝应对灾荒时有类似举措,便记下了。不过是拾人牙慧,妄加揣测,请皇上恕罪。”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最终,他收回目光,淡淡道:“起来吧。你的‘拾人牙慧’,倒是比许多朝中大臣的奏对更实在。”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拿起朱笔,在林潇潇刚才看过的奏章上,批注了几句,内容竟与她刚才的建议有几分神似!
这一晚,林潇潇没有侍寝,却比侍寝更累。她在御书房站了将近两个时辰,大部分时间在“候着”,小部分时间在进行一场惊心动魄的“政策答辩”。离开时,她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苏培盛送她出来,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贵人慢走。皇上……可是许久没跟人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了。”
回到碎玉轩,林潇潇彻夜难眠。皇帝今晚的举动,意义非凡。这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咨询,更像是一种认可,一种超越男女之情的、对她能力的认可。他似乎在将她当作一个……特别的幕僚?或者说,一个可以交流思想的“自己人”?
这种关系前所未有,极其特殊,也极其危险。它将她置于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也让她成为了所有觊觎权力者的靶子。
“特别助理”这个角色,她能扮演多久?这份特别的“君恩”,最终会将她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