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雕花木窗棂,在寝殿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潇潇早已醒来,由采荷和几个新拨来的小宫女伺候着梳妆。铜镜中映出的容颜,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经过一夜雨露滋润,更添了几分娇艳与难以言喻的柔媚风韵。只是那双眼眸深处,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沉静与审慎。
“小主,今日梳个什么发髻?戴这支赤金点翠步摇可好?是皇上新赏的。”采荷捧着首饰盒,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欢喜。
林潇潇目光扫过那支华丽夺目的步摇,轻轻摇头:“不必过于招摇。梳个寻常的小两把头,簪那支素银嵌珍珠的簪子便可。衣服也选那件藕荷色暗纹缎面的,不失礼数就好。”
采荷有些不解,但见主子神色平静却坚定,便依言照办。她家小主的心思,是越发深沉难测了。
收拾停当,林潇潇深吸一口气。侍寝后的第一天,如同现代职场中一次关键项目后的汇报日,每一步都至关重要。按照宫规,她需先去景仁宫向皇后叩谢恩典,然后,最重要的一步,是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皇后是名义上的主管,而太后,才是她现阶段必须争取的“最高顾问”和“庇护伞”。
景仁宫的请安,气氛微妙。皇后乌拉那拉氏依旧端坐上首,笑容温婉得体,言语间满是勉励与关怀:“林贵人如今伺候皇上,更要谨守本分,为六宫表率。”然而,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深处,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其他妃嫔的目光更是复杂。羡慕、嫉妒、探究、巴结……各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华妃虽在禁足,但其党羽如丽嫔、曹贵人之流,话里话外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林潇潇一律以最标准的礼仪、最谦逊的态度应对,低眉顺眼,言辞恭谨,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从景仁宫出来,林潇潇便径直往寿康宫去。与景仁宫的热闹相比,寿康宫显得格外清静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药香,令人心神不自觉沉淀下来。
通传之后,竹息姑姑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比往日更亲切三分的笑意:“林贵人来了,太后娘娘刚念着您呢,快请进。”
踏入正殿,太后正歪在暖榻上,由一个小宫女轻轻捶着腿。她穿着常服,神色略显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见到林潇潇,她微微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好孩子,来了,快坐到哀家身边来。”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金安。”林潇潇依规行了大礼,态度比以往更加恭谨。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太后示意她起身,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点了点头,“气色不错。伺候皇上辛苦,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妾不辛苦。”林潇潇在榻前的绣墩上侧身坐下,姿态优雅而谦卑。
太后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殿内一时只剩下轻微的瓷器碰撞声。林潇潇也不急不躁,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陪着。她知道,太后这是在观察她,观察她侍寝之后是否心态有变,是否会得意忘形。
过了片刻,太后才放下茶盏,缓缓开口,话题却并未围绕侍寝,而是问起了家常:“昨日哀家偶感风寒,喝了药发了汗,今日倒觉松快了些。你父亲在任上,一切可还顺遂?”
林潇潇心中微动,太后此举,既是表示亲近,也可能暗含试探。她谨慎答道:“劳太后娘娘动问,家父一切安好,时常来信教导臣妾,需谨记皇恩浩荡,恪守本分。”
“嗯,林大人是明白人,教女有方。”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话锋忽然一转,“皇帝昨日在养心殿忙到深夜,批阅奏章甚是辛劳。你们在底下伺候,要越发精心才是,莫要让后宫之事扰了前朝政务。”
这话意味深长。既是提醒她不要恃宠生娇,干扰朝政,也隐隐透露出皇帝对她或许有所不同,否则太后不必特意提点。
林潇潇立刻起身,恭声道:“太后娘娘教诲,臣妾铭记于心。定当时时自省,安守本分,绝不敢有负圣恩与娘娘期许。”
见她反应迅速,态度端正,太后眼中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哀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坐下说话。”她顿了顿,对一旁的竹息道:“去把前儿内务府新进的那对羊脂玉如意拿来,赏给林贵人。愿她日后事事如意,平安顺遂。”
这对玉如意质地温润,雕刻精美,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赏赐背后代表的意义。这不仅是肯定,更是一种庇护的信号。
林潇潇再次谢恩,心中明白,这第一关,她算是平稳度过了。太后对她的初步表现是满意的。
又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大多是太后问,林潇潇恭敬答,内容不外是读什么书,平日做何消遣,言语间太后又似无意地提了几句早年宫里的旧事,哪位太妃曾因恃宠而骄最终下场凄凉,哪位妃嫔因温良谦恭得以安享晚年。
林潇潇心领神会,这是太后在借古喻今,传授生存智慧。她听得格外认真,不时恰到好处地回应一两句,表明自己听懂了其中的告诫。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林潇潇见太后面露倦色,便适时告退。太后也未多留,只慈祥地嘱咐她常来走动。
走出寿康宫,初夏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林潇潇却感觉后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与太后这番看似家常的交谈,其凶险与耗费的心神,丝毫不亚于面对皇帝。
然而,结果是好的。她成功地向太后传达了自己的“懂事”与“可靠”,并接收到了太后愿意提供庇护的明确信号。这为她接下来的后宫生涯,打下了一块最坚实的基石。
只是,太后的庇护并非无条件。她需要持续证明自己的价值,并且,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同时,皇后那边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态度,以及华妃党羽毫不掩饰的敌意,都预示着前路绝不会平坦。
回到碎玉轩,赏赐的玉如意已被恭敬地供了起来。林潇潇看着那对玉如意,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这仅仅是开始。在太后的羽翼下,她这只雏鸟,能否真正练就一双足以搏击风浪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