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的烈日炙烤着龟裂的土地,热浪扭曲了远处的地平线。萧瑾之站在营帐前凝视着飘扬的钦差旌旗,指节因紧握而泛白——这场与虎谋皮的危险游戏,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三日前那场暴雨过后,宁婉悦在查验伤兵伤口时发现异样。溃烂组织中蠕动的白色蠕虫让她脸色骤变:“这不是普通感染!”借着研磨草药的机会,她将混着雄黄粉的药渣悄悄撒在李茂才每日饮用的茶盏边缘。果然,次日清晨便有小厮发现茶汤浑浊异常,慌乱间打翻了整壶茶饮。看着仆从们手忙脚乱清理残局的模样,宁婉悦唇角勾起冷笑,转身时腰间银针已悄然刺入茶案木纹深处。
与此同时,萧瑾之正对着账簿上演另一出好戏。他故意在粮草核算时算错数目,当着李茂才的面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竟是我疏忽大意了!”待对方放松警惕后,又命亲信连夜清点库存。当发现实际存粮比册录少三成时,他却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继续批注文书。案头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照出墙上悬挂的边关地形图中密密麻麻的朱砂标记。
闷热午后突然刮起的怪风掀起了祭坛帷幔。萧瑾之身着绣有太极八卦的玄色法衣登上高台,手中桃木剑划过诡异弧线。台下百姓屏息凝神间,他猛然挥剑斩断绑着巫蛊人偶的红绳。恰在此时,积蓄多时的乌云轰然炸裂,惊雷裹挟着豆大雨点倾盆而下。人群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没人注意到萧瑾之袖中滑落的铜制机关钥匙正闪着幽光。
“天降甘霖啦!”老农跪在地上捧接雨水,浑浊泪水混着泥浆淌满脸颊。萧瑾之背对狂喜的人群暗暗松了口气——那是他提前埋在祭坛下的硝石粉末遇水产生的化学反应。士兵们趁乱将密封竹筒送入各村水井,筒内装着从地下暗河抽取的干净水源。当第一口清甜井水滋润干裂嘴唇时,百姓们终于相信这位钦差大人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宁婉悦便换上夜行衣潜入帅府。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如同跳动的符咒。书房密室里弥漫着沉香气味,她指尖掠过暗格机关时突然顿住——夹层中的密信盖着六皇子私印!火漆封印处还沾着西域特产的龙涎香粉末。正当她要将信件塞入怀中时,门外传来铠甲碰撞声。
千钧一发之际,宁婉悦扯下发簪划破指尖,将鲜血抹遍脸颊脖颈。苍白面容瞬间变得狰狞可怖,她又抓起案头白烛抛向梁柱,幽幽蓝光映得身影飘忽不定。巡逻卫兵刚推开门就看到“鬼影”呼啸着扑面而来,吓得跌坐地上连滚带爬逃出庭院。直到确认无人追来,她才靠着朱漆柱子剧烈喘息,后背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萧瑾之收到密报时正在擦拭佩剑,听到脚步声转头望去,正撞见宁婉悦捧着湿漉漉的信函踏碎晨露走来。两人四目相对无言,唯有剑锋与银针在晨光中交相辉映。展开信纸刹那,六皇子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眼前:“待秋分日蚀之时,举烽火为号。”落款处的玺印尚带着新鲜墨痕。
“还有三日。”萧瑾之摩挲着剑柄镶嵌的和田玉坠轻声道。宁婉悦忽然伸手按住他手腕:“今夜我在帅府发现更蹊跷的事。”她摊开掌心,几粒黑色种子在朝阳下泛着金属光泽,“这是从李茂才香囊里偷来的曼陀罗籽种,每颗都浸过剧毒。”两人同时想起那些莫名暴毙的牲畜,脊背窜起阵阵寒意。
次日校场点兵,萧瑾之故意当众斥责某位参将训练懈怠。喧闹声中谁也没注意他打着手势传递暗号——被训斥的军官正是潜伏多年的暗桩。当晚戌时,十支精锐小队如幽灵般消失在夜幕里,他们的目标是分布在边境要道的各个烽火台。而萧瑾之本人则带着半块调兵虎符登上城楼,遥望北方若有所思。
宁婉悦这边也在紧锣密鼓筹备。她以防治疫病为名组建女子医护队,实则训练她们识别毒物的技巧。当第一批改良版解毒剂分发到各营时,士兵们惊喜地发现不仅身体轻盈许多,连眼中的血丝都消退了不少。只有宁婉悦知道,真正的杀招藏在给主帅送去的安神汤里——那里面混入了能使人产生幻觉的曼陀罗汁液。
秋分日出的刹那,天地间泛起血红色朝霞。萧瑾之独立城头吹响骨笛,苍凉旋律惊醒了沉睡的雄鹰。几乎同一时刻,百里外的草原深处升起狼烟柱直冲云霄。他抬手扯断颈间红绳,坠落的玉佩摔得粉碎,碎片中空藏着的火药随即引燃预设好的硫磺陷阱。冲天火光中,伪装成商队的敌军先锋陷入火海。
宁婉悦立于医帐前指挥若定,看着抬进来的“病患”——实际上是被下了蒙汗药的叛军细作。她假意诊脉时悄悄用银针刺穴逼出毒素,转头对学徒们笑道:“记住这个脉象特征,明日会有更多这样的病人。”年轻的医女们不明所以地点头记录,全然不知老师正在给敌人埋设致命陷阱。
当李茂才捧着毒酒闯入帅府书房时,迎接他的是萧瑾之玩味的笑容。案头摆放着盖有六皇子私印的密令原件,旁边还摊开着详尽的账目清单。窗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早被替换成心腹的护卫队正在合围过来。
“你以为只有你在演戏?”萧瑾之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琥珀色液体沿着杯壁缓缓流淌,“从你第一次克扣军粮开始,这场戏就注定结局。”他弹指震落隐藏在杯底的解药丸,看着李茂才惊恐的眼神慢慢涣散成死灰。
捷报传回京城那日,御书房内的沙盘前站着两位特殊来客。萧瑾之展开绘有边关详细布防图的羊皮卷轴,宁婉悦则呈上记载着六皇子罪证的檀木匣。皇帝抚摸着传国玉玺沉吟良久,突然指着沙盘上某处问道:“此处标注为何?”
“回陛下,那是臣夫妇提议修建的新渠。”萧瑾之指着贯穿沙漠绿洲的水线说道,“既能引水灌田又能阻断外敌入侵路线。”宁婉悦适时补充:“沿途已设置十二座医药驿站,可防瘟疫扩散。”龙颜大悦间朱笔一挥,新的边疆治理方案就此定型。
暮色中的朔方城迎来新生。孩童们在新修的水渠边追逐嬉戏,妇女们哼着歌谣采摘药草,老兵们教年轻士兵辨认星象预测天气。而在重建后的帅府里,萧瑾之正握着宁婉悦的手临摹《兰亭序》,墨迹未干的宣纸上赫然写着:“愿做比翼鸟,连理共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