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见到父亲时,只简单提了遭遇刺客的事,却隐去了背后的缘由。眼下这世道本就不太平,王刑也没太在意——他满心满眼都是孙子的身影,哪还顾得上这些琐碎?
当听到那颗祖传宝珠因沾染孙儿鲜血而消失时,王刑心头一震,他越发笃定这孩子就是王家先祖派来振兴王家的!若非如此,怎会自孙儿降生后,自己便一举突破仙凡桎梏,还在这太学院谋得教职?这般泼天的气运当前,哪还需要掐算占卜?做啥都是上上大吉之兆!
至于儿子眉间那抹若有若无的晦暗,王刑捋须一笑,运势如虹时,再大的灾劫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水渍,晾晾就干了。
小孙儿王临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爷爷脖子上,仙人的气息让孩子格外敏感,一个劲往王刑怀里钻。老人被蹭得胡子翘起,眼角笑纹里都盛满了宠溺。
这边祖孙亲热,那边荀礼却陷入了沉思。自从适应了王刑“土灶炼丹法”后,他越发佩服这个不起眼的老师——谁能想到,那些“火候要像熬粥”“药材要当媳妇疼”的糙话里,竟藏着最精妙的丹道至理?
这次听说老师把家人接来,荀礼立刻想起王刑常挂在嘴边的话:“我那儿子的炼丹天赋,你们这些太学生拍马都赶不上。”他原以为这只是老人的自夸,直到看见一身粗布衣裳的王匡——这个看起来比老师还“土”的汉子,手上厚茧间隐约流转的丹火气息,竟让他这个世家子弟都暗自心惊。
“师兄好。”荀礼上前行礼,目光却像探照灯似的在王匡身上扫视,“老师总夸您天赋异禀,我特来瞻仰。”
王匡被这直白的话噎住——我还没死,比你也大不了多点,瞻仰我?再有,请找个好点的理由,父亲夸他?这三十年来老人嘴里只夸过孙子!但面上还是客气道:“荀师弟说笑了,我不过是个乡下丹师。”
荀礼却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王匡的袖口:“这药香,上品三品丹药的香味?”他瞳孔骤缩,“您还只是玄士,就炼出了上三品?”
王匡听了一怔,说道:“十年前我的火灵仙根受损,境界一直上不去,灵根未损之前,我能炼制四品丹药的。”
“什么?”荀礼大惊。父亲常说:“丹药之道,水木法炼为‘药’,火炼为‘丹’,一品灵二品玄,三品半仙都觉难。”
他以玄师水平在张机院士和老师的指导下,前段时间才能稳定炼制家传的三品回气丹,还只是连丹纹都没有的下品,这已经在太学院被称为五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没想到自己的师兄十年前能炼制四品。十年前?比自己现在还小吧?那时候他也就是个玄士,比自己现在还低一个小境界,就已经把半仙都觉得难的三品完全踩在了脚下?
王匡挠了挠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明日的天气:“我们家传的丹方最高也就六品。父亲未入仙门前就能炼五品丹,如今想必能炼六品了吧?”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我这点微末本事,连父亲一半都及不上。”
这话像记闷雷砸在荀礼心头,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六品丹?那可是张机院士的领域!那位半只脚踏入玄仙的六品大仙师,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炼出七品仙丹,人间绝顶!而眼前这个粗布麻衣的汉子,竟轻描淡写地说着“微末本事”?
荀礼喉结滚动,突然觉得手中价值千金的青玉药杵重若千钧,当初老师夸儿子,只当是老人家的玩笑,如今……
“师兄,”荀礼深深作揖,腰弯得几乎对折。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追出来送行的决定——那些留在教室里的同窗,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错过了什么。
王匡慌忙扶住他:“师弟这是做什么!该是我向你讨教才是。”他拍了拍腰间药囊,眼中泛起希冀的光:“托临儿的福,我这废掉的灵根竟有了复苏迹象。待下回相见,定与师弟好好切磋。”
“废了十年的灵根复苏?!”荀礼猛地抬头,瞳孔剧烈收缩。仙根损毁还能再生?这简直比听说师父能炼六品丹更令人震撼!但看着王匡坦荡的目光,他硬生生咽下了追问,只是将腰弯得更低:“愿师兄早日与师尊团聚。届时,”他声音微微发颤,“还请不吝指点。”
目送王匡远去的背影,荀礼站在漫天晚霞里,突然觉得这座巍峨的太学院变得陌生起来。那些镶金嵌玉的丹炉、价值连城的秘方,在王家父子返璞归真的丹道面前,竟像孩童过家家的玩具般可笑。
王匡风尘仆仆地赶回月光城。茶香袅袅中,李民望着眼前这个独自星夜兼程赶回的好友,从知道他送走妻儿老母,心中已然明了。
“熊海这人,”王匡摩挲着粗瓷茶盏,声音低沉,“你觉得他是什么秉性?”
李民冷笑一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豺狼。”
王匡道:“那么,你认为他会和咱们善罢甘休吗?”
李民道:“当初你俩两败俱伤,一个毁了仙根,一个伤了丹田,像熊海这样的人,如果他弱小,会比狗还能装,自然不会起任何冲突,甚至给强者舔脚都有可能。”
王匡道:“他落魄时有多卑微,得势的时候就会有多狠毒。相信哥哥,妻儿现在跟着咱们不是好事,人在家才在,只是暂时的分离。”
李民道:“你是要我和你一样?”
王匡道:“这三天我想了很多。人财不能两全的情况下,保人舍财人财有,你那点家产算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越早决断损失越小。你那个老丈人也是个走南闯北的主,在帝都开着饭店,把媳妇孩子送过去,我觉得他很乐意你做的决定。”
李民道:“那接下来呢?”
王匡道:“化整为零,变被动为主动,我不相信,太平教让他来这里开分舵,是为了针对我俩来的?他只是公报私仇而已。我俩别的本事没有,让他成不了事,把所有他要做的事情搅黄,这个本事应该有吧?”
李民沉吟片刻,突然拍案:“妙啊!轻装上阵主动出击。让他事事不顺,将来自然要求着我们谈。”
王匡道:“那你去安排吧,这些日子我还要尽力突破。咱俩的战术最关键的地方是我们两个能够随时跑得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