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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腐土下的杀机

西南方向的瘴疠之地,与黑山寨周围那虽显凋敝却仍存生机的山林,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踏入此地,仿佛一步从人间坠入了某个被神明遗忘的炼狱角落。

这里的树木与普通的树木大不相同,它们并没有呈现出应有的生机与活力,反而展现出一种病态的、扭曲的繁荣。这些树木的树干多呈现出黑褐色,表面布满了瘤状突起和黏滑的苔藓,让人摸上去的感觉就像是在触碰腐烂的肉体一般,令人心生厌恶。

再看这些树木的枝叶,它们显得异常稀疏,与树干的粗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这些叶子的颜色却十分诡异,不是正常的翠绿,而是墨绿或者暗紫色。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叶子的叶脉清晰可见,仿佛被浸透了剧毒的汁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油光。

不仅如此,空气中弥漫的瘴气也比之前更加浓稠了。这种瘴气不再是单一的灰黑色,而是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惨绿与幽蓝。这些颜色交织在一起,使得瘴气看起来就像是有生命的活物一般,缓缓地蠕动着、纠缠着。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其中似乎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飞舞、繁衍,让人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瘴气与怪异的树冠,被扭曲、过滤,最终投射到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陆离、不断晃动的光斑。这些光斑如同鬼魅的脚印,在腐殖层上追逐、跳跃,看得久了,便让人头晕目眩,心神恍惚,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以一种缓慢而诡异的方式旋转。

每一步踏下,脚下都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深可及踝的、由腐烂落叶和淤泥混合而成的腐殖层。它发出“噗叽、噗叽”的黏腻声响,每抬起一次脚,都会带起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了霉菌、腐殖质和某种生物深度腐败的腥甜气味。这气味极具侵略性,钻入鼻腔,不仅刺鼻,更带着一丝麻痹感官的甜腻,让人心生烦躁,思绪也变得迟钝起来。

“用布条浸湿清水,捂住口鼻,尽量少说话,减少呼吸。”队伍最前方,老采药人葛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经验丰富,对这片区域的了解远超他人。“这里的瘴气毒性驳杂,吸入过多会损伤肺腑,侵蚀经脉,更会让人产生幻觉。记住,注意脚下和周围的植物,颜色越鲜艳的,越可能剧毒无比,不要轻易触碰,哪怕是一片叶子。”

队伍立刻照做。清水是宝贵的,但没人吝啬。他们撕下衣角,浸湿后紧紧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双在昏暗中闪烁着警惕光芒的眼睛。阿树走在最前面,一手紧握着腰间的猎刀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另一只手则不自觉地护在胸前,那里,木盒传来的微弱搏动和暖意,是这片死寂世界中唯一的慰藉与方向。

他能感觉到,“伴生之心”对周围的环境似乎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排斥与“饥渴”。那原本平稳的搏动,在进入这片区域后,似乎加快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频率,像是在不安地躁动,又像是在更努力地从这片贫瘠而充满毒素的空气中,汲取那一点点几乎不存在的纯净生机。这感觉让阿树的心揪得更紧了。

“它很不舒服……”阿树在心中默念,对前路的忧虑更深了一层。万毒泽深处,真的会存在葛翁所说的那种“物极必反”的生机之地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老人为了安慰他们而编织的美好谎言?他不敢深想,只能强迫自己相信。

两名年轻猎人,石柱和黑牙,一左一右护卫在队伍两侧。他们身形矫健,短弓半开,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不断扫视着周围任何可疑的动静。他们的呼吸被布巾过滤,发出沉闷的“呼呼”声,每一次吐纳都带着对这片土地的敬畏与戒备。那两名妇人,芸娘和巧姑,则紧随阿树和葛翁身后。她们虽然紧张,脸色苍白,但手脚利落,眼神坚定。她们紧紧抱着用油布包裹的行囊,里面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少量食物、药品和清水,每一样都重若千斤。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来自石柱脚下。他猛地一顿,低头一看,是一截半埋在腐叶中的白色兽骨,骨骼纤细,看形状不似大型猛兽。

“是狐鼬的骨头。”葛翁蹲下身,用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凝重,“骨头颜色发黑,上面有细密的啃噬痕迹……是被毒虫或者小型毒兽啃食干净的。你们看,连骨髓都被吸干了。”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看似安静,实则杀机四伏。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致命。都打起精神来!”

话音刚落,左侧一片茂密的、长满尖刺的暗紫色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密集声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里面快速穿行。

“戒备!”阿树低喝一声,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队伍瞬间收缩,六人背靠背形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圆圈,武器纷纷出鞘。

灌木丛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猛地钻出十几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长着血红复眼的多足怪虫。它们似乎被生人的气息吸引,头部两根漆黑的触须快速抖动,发出“嘶嘶”的威胁声响,口器开合间露出细密如针的尖牙,滴下晶莹的毒液。

“是‘腐血蜈’,群居毒虫,唾液有强烈的麻痹毒素,一旦被咬中,半个时辰内就会化为一滩脓水!小心别被咬到!”葛翁反应极快,从腰间的一个陈旧皮囊里抓出一把淡黄色的粉末,手腕一抖,如同天女散花般撒向那群怪虫。

粉末触及虫身,立刻发出一阵“嗤嗤”的轻响,冒起缕缕带着刺鼻气味的白烟。怪虫们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被烈火灼烧,慌乱地向后退去,迅速消失在灌木深处,只留下几片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落叶。

“这只是万毒泽里最低等的毒虫。”葛翁面色凝重地收起皮囊,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真正可怕的东西,往往藏在更隐蔽的地方。伪装成苔藓的毒蛛,挂在枝头如同枯叶的毒蛇,甚至一些吸收了瘴气、成了气候的毒瘴妖物,都比这些难缠百倍。”

队伍继续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行进。越往里走,地势越是崎岖,腐烂的沼泽水洼开始增多,水面泛着五彩的油光,不时有气泡“咕嘟”冒出,炸开一团更难闻的气味。他们不得不耗费更多精力寻找坚实的落脚点,速度慢了下来,每个人的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阿树心中的那股不安感,始终萦绕不散。他总觉得,在那些扭曲的树木之后,在弥漫的瘴气之中,有一双或者说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们。是这片土地的土着毒物?还是……谢阎派来的追兵?

他数次回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走过的路径,除了被他们踩乱的腐殖层和缓缓合拢的瘴气,什么也没有发现。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这种直觉,与离开山寨时的心悸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强烈。

“葛翁,有没有办法能判断,是否有人跟踪?”阿树压低声音问道,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葛翁沉吟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个比拳头略小的皮囊,倒出几粒比米粒还小的黑色种子。“这是‘鬼哭籽’,对血腥气和特殊的杀气很敏感。”他压低声音解释道,“等会儿我撒在队伍后方一段距离的几处不起眼的腐叶下。若是有人踩到,或者带着浓烈杀气经过,种子会发出极其细微的尖啸,常人难以察觉,但对熟悉它特性的老猎人来说,如同耳畔低语。”

布置完这个简易的警报陷阱,队伍稍感安心,继续前行。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到,在他们头顶上方约莫三丈高的地方,几根极其纤细的、几乎与灰黑色瘴气融为一体的透明丝线,从远处延伸而来,悄无声息地搭在了他们经过的树梢上。这些丝线由一种特殊的蛛丝炼制而成,坚韧无比,又能传导最细微的震动。丝线微微颤动,将他们的脚步声、低语声,乃至心跳和呼吸的细微频率,都精准地传递向远方。

在队伍后方约一里外,一群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这些人约有十来个,统一穿着紧身的暗灰色夜行衣,衣服表面似乎涂抹了某种特殊涂料,在瘴气中光线折射下,能模糊地改变颜色,与周围环境近乎融为一体。他们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诡异面具,面具上是扭曲的毒蛇纹路,显得狰狞而神秘。行动间悄无声息,脚步落在腐殖层上,竟比狸猫还要轻盈,几乎不留痕迹。正是谢阎麾下精于追踪与暗杀的“影煞”小队。

在“影煞”侧后方,另一队人马则显得更具侵略性。他们身着墨绿色皮甲,身上悬挂着各种淬毒的吹箭、飞镖和短刃,眼神凶狠,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腥气,仿佛与这片毒沼共生。这是擅长在毒瘴环境中作战、手段狠辣的“毒蝰”小队。

一名“影煞”队员侧耳倾听着从透明丝线传来的微弱震动,低声道:“头儿,目标速度放缓,似乎在警惕毒虫猛兽,并未察觉我们。”

影煞的头领,一个代号“幽爪”的精瘦汉子,冷漠地点了点头。他抬起手,做了一个分散包抄的手势。身后的影煞成员如同鬼魅般散开,借助地形和瘴气的掩护,从侧翼悄然向前渗透,他们的动作流畅而致命,仿佛是这片黑暗森林的一部分。

毒蝰小队的头领,一个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狰狞蜈蚣疤痕的壮汉,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口黄黑色的牙齿,低笑道:“幽爪,何必这么麻烦?直接追上去,用‘化骨瘴’放倒他们,拿了东西回去交差便是。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难受。”

幽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主人的命令是万无一失。阿树能逼得主人动用本源瘴气,绝非易与之辈。在确定那‘心’的状态前,不宜硬拼。让他们先在这片毒泽里消耗体力,等他们精疲力尽,或者遇到大麻烦时,我们再出手,方能一击必杀,将宝物和他们的命,一同带回。”

蜈蚣疤壮汉撇撇嘴,但没再反驳,只是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他摩挲着腰间的毒囊,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猎物在自己毒下挣扎的模样。

追踪与逃亡,在这片色彩斑斓却充满死亡气息的迷宫中,无声无息地展开。阿树小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而致命的阴影,已然从四面八方悄然合拢,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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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鬼哭子的尖啸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行进中缓慢流逝。瘴气似乎没有昼夜之分,始终维持着那种令人压抑的昏暗。队伍沿着一条干涸的、布满滑腻卵石的古老河床前进,这是葛翁记忆中相对安全,且能通往万毒泽更深处的路径。

河床两侧是陡峭的、爬满了滑腻藤蔓的土坡,坡上生长着一种高大的、叶片如同人手般张开的怪树,当地人称之为“鬼爪榕”。它们的气根从枝干上垂落,深深扎入土中,形成一片片诡异的树林。那些垂落的气根粗细不一,有的如同巨蟒,有的则如细线,交织在一起,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无数只鬼爪在向天空抓挠。

阿树胸前的木盒,搏动似乎愈发急促了一些,那股微弱的暖意,也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他停下脚步,凝神感应,试图分辨这股情绪的来源。

“怎么了?”石柱靠近问道,他的额角带着汗珠,不仅是累,更是精神高度紧绷所致。他的眼神在周围扫视,试图找出让阿树停下的威胁。

“它……好像很焦躁。”阿树低声道,眉头紧锁,“似乎越往深处,它感受到的‘污染’越严重,或者……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又或者在排斥它?这种感觉……很矛盾。”

葛翁闻言,蹲下身,抓起一把河床上的泥沙,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看了看。“这里的土,毒性确实更重了。而且你们看,”他指向河床边缘一些不起眼的、颜色深紫近乎发黑的苔藓,“这是‘噬生苔’,只生长在生机绝迹、死气沉淀之地。看来这片区域,比老朽多年前来时,死寂了太多。连最低等的苔藓,都变成了这副模样。”

希望,似乎随着深入而在逐渐变得渺茫。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一直凝神倾听着后方动静的葛翁,脸色猛地一变!他那双原本略显浑浊的老眼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嘘!”他猛地抬手,示意所有人噤声,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侧耳倾听,仿佛在捕捉风中最细微的声响。

“来了……”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鬼哭籽’……在尖啸!数量……很多!速度极快!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

“鬼哭籽”的尖啸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布下陷阱者的精神层面产生共鸣。此刻,葛翁的脑海中正响着三道尖锐刺耳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噪音!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最坏的预感应验了!

“是谢阎的人!”黑牙咬牙切齿,短弓瞬间拉满,对准了后方,眼中燃烧着怒火与决绝。

“不止后方!”葛翁急促道,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变调,“左右两侧也有!我们被包围了!”

阿树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毒素的空气涌入肺中,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瞬间冷静下来。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慌乱,目光如电,迅速环顾四周,最终锁定河床一侧那片阴森诡异的鬼爪榕林。

“进林子!利用地形!”他当机立断,声音沉稳而有力,“鬼爪榕气根密集,视野受阻,能限制他们的人数优势!石柱、黑牙,你们断后,设置绊索和简易陷阱!芸娘、巧姑,跟紧葛翁!快!”

没有丝毫犹豫,队伍立刻行动起来,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整体,冲向那片如同鬼域的榕林。石柱和黑牙迅速从行囊中取出坚韧的兽筋绳和削尖的木刺,在入口处和几棵大树间设下几道简单的绊索陷阱,并将木刺暗藏在腐叶之下,这是他们身为猎人最本能的战斗方式。

刚刚踏入榕林,光线骤然暗淡下来。头顶是层层叠叠、扭曲盘结的枝桠和气根,如同无数鬼爪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几点惨绿色的光斑透过缝隙落下,更添几分阴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柔软而湿滑,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

队伍借助粗大的树干和气根作为掩体,快速向林子深处移动。然而,追踪者的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

“咻咻咻!”

几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从后方袭来!不是箭矢,而是几根细如牛毛、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见的碧绿色毒针!

“小心暗器!”阿树厉声警告,同时猛地将身旁的巧姑推开。

“笃笃笃!”毒针大多钉在了他们身后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针尖处的树干立刻泛起一圈乌黑,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但仍有一名年轻猎人躲闪稍慢,被毒针擦过了手臂。

“呃!”他闷哼一声,手臂上瞬间出现一道黑线,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整条手臂迅速麻木失去知觉,脸色也变得灰败。

葛翁眼疾手快,冲过去用一把小刀划开伤口,黑紫色的毒血被挤出,然后迅速敷上一种墨绿色的药膏。药膏触及伤口,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白烟,猎人脸庞扭曲,显然痛苦异常,但黑线的蔓延速度总算减缓下来。

“是‘碧磷针’,毒性猛烈!他不能再战斗了!”葛翁快速说道,额头上也见了汗。

与此同时,两侧和后方,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开始浮现。

影煞的成员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在气根与枝桠间灵活穿梭,手中的短弩不时射出冷箭,精准而歹毒,逼迫阿树等人不断躲闪,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他们的攻击不求一击致命,但求骚扰、牵制,如同附骨之蛆。

而毒蝰的成员则更为直接,他们发出桀桀怪笑,利用吹筒喷射出弥漫的毒雾,或是投掷出爆炸后释放腐蚀性液体的毒囊,试图将阿树他们逼出掩体。

“砰!”一个毒囊在附近炸开,墨绿色的液体溅射开来,沾染到的气根和树叶立刻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冒起刺鼻的黄烟,地面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不能让他们合围!”阿树眼神一厉,知道不能再被动躲藏。他猛地从掩体后闪出,猎刀划出一道寒光,将一名试图从侧面突进的影煞成员逼退,同时对石柱和黑牙喝道:“用火箭!点燃那些干燥的气根!制造混乱!”

石柱和黑牙立刻会意,迅速将箭矢缠上浸了油脂的布条点燃,弓弦响处,几支火箭呼啸着射向头顶上方那些交织缠绕的、较为干燥的气根丛。

“轰!”火焰迅速蔓延开来!鬼爪榕的气根富含油脂,极易燃烧,顿时在众人头顶形成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夹杂着树枝燃烧的噼啪声,不仅阻挡了追踪者的视线,也暂时隔断了他们的进攻路线。

“走!”阿树趁机带领队伍,沿着河床的方向向林子更深处突进。

然而,追兵的反应同样迅速。毒蝰小队中,那名蜈蚣疤头领冷哼一声,取出一个用人骨制成的骨笛,放在嘴边吹出一种尖锐刺耳的音频。

随着骨笛声响起,四周的腐殖层和树干上,开始爬出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蜘蛛、蜈蚣和蝎子,它们像是受到了召唤,潮水般向阿树他们涌来!嘶嘶声、窸窣声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

前有毒虫阻路,后有追兵火海,侧面还有影煞的冷箭骚扰,队伍瞬间陷入了绝境!

“跟我来!”葛翁对毒物了解最深,他辨明方向,指向河床下游一处看似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岩壁,“那里可能有个洞穴!是老朽年轻时采药发现的!”

众人且战且退,不断挥动武器驱赶蜂拥而至的毒虫,刀光剑影中,毒虫的汁液和残肢四处飞溅。芸娘和巧姑也将随身携带的驱虫药粉不要钱般地撒出,暂时逼退了虫潮,为众人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冲到岩壁下,石柱和黑牙奋力劈砍缠绕的藤蔓,果然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洞里黑漆漆的,散发出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仿佛巨兽张开的嘴。

“进去!”阿树断后,猎刀横扫,逼退一名影煞的近身攻击,同时催促着其他人迅速钻入洞穴。他自己则在洞口设置了两道绊索,并将最后一把淬毒的蒺藜撒在洞口。

当最后一名队员进入洞穴后,阿树也闪身钻了进去。几乎在他进入的同时,几支淬毒的弩箭和一枚毒囊就狠狠地砸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将地面腐蚀得一片狼藉。

洞穴并不深,只有十来步,里面空间稍大,勉强能容纳他们几人。洞口被藤蔓再次遮掩,光线暗淡,只有外面火光映照出的摇曳光影和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毒虫嘶鸣声。

众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着,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受伤的猎人情况稳定了一些,但依旧虚弱,脸色苍白如纸。石柱和黑牙守在洞口两侧,紧握武器,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阿树靠在洞壁,感受着胸前木盒传来的、因他剧烈运动而同样急促的搏动,心中一片沉重。这才进入万毒泽不到一天,就已经被逼入如此绝境。谢阎派出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影煞的诡异身法,毒蝰的歹毒手段,都远非山寨里的猎人所能匹敌。

外面的火焰还在燃烧,追兵似乎暂时被火势和毒虫阻隔,没有立刻强攻。但洞穴并非久留之地,一旦火势熄灭,或者追兵找到其他入口,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必须想办法突围……”阿树看着疲惫不堪、惊魂未定的同伴,又看了看怀中那维系着所有希望的光球,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他必须将“伴生之心”带出去,为了阿木,为了黑山寨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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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地穴微光

洞穴外,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烧焦的树干和袅袅青烟。影煞和毒蝰的人马重新集结,将洞穴出口团团围住。

幽爪仔细观察着洞口被劈砍过的藤蔓和地面细微的痕迹,冷声道:“他们躲进去了。洞口狭窄,易守难攻。”

蜈蚣疤头领不耐烦地啐了一口:“那就用烟熏!或者直接用毒气灌进去!看他们能撑多久!一群缩头乌龟!”

幽爪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主人要的是‘伴生之心’完好无损。用毒气恐会污染那宝物。强攻伤亡太大,他们困兽犹斗,不容小觑。”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他们自己选择了坟墓,那我们就把墓门堵死。派两个人守住洞口,其他人分散搜索,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或者缝隙。没有食物和水,我看他们能在里面撑几天!到时候,宝物和他们的命,都是我们的!”

命令下达,大部分追兵开始以洞穴为中心,向四周搜索。只留下四名精锐,两人来自影煞,两人来自毒蝰,如同耐心的猎人,牢牢守住了唯一的出口。他们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

洞穴内,时间仿佛凝固了。黑暗和寂静放大了一切声音——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还有洞外隐约传来的搜索声。绝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理防线。

阿树让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自己则和葛翁、石柱仔细探查这个小小的洞穴。

洞穴是天然形成的,岩壁湿滑,布满青苔。空气流通不畅,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和陈腐气息。除了他们进来的洞口,似乎并无其他出路。

“难道真是绝路?”石柱用猎刀敲打着岩壁,声音沉闷,显然是实心的。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

葛翁却蹲在洞穴最深处,用手触摸着地面和岩壁的连接处,那里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潮湿,苔藓也更为厚密。“不对……你们感觉一下,这里的空气,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流动。”

阿树和石柱立刻凑过去,屏住呼吸仔细感受。果然,在几乎凝滞的空气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凉意的微风,从岩壁底部的缝隙中渗透出来。这丝风极其微弱,若非葛翁经验老道,几乎无法察觉。

“下面可能是空的!”阿树精神一振,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三人立刻用猎刀和短刃,小心翼翼地清理岩壁底部的苔藓和泥土。随着覆盖物被剥开,一个仅有脸盆大小、黑黝黝的缝隙露了出来!那丝微弱的凉风正是从这里吹出!

缝隙很小,而且向下倾斜,不知道通往何处,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通往九幽地府。

“这……能进去吗?”石柱看着那狭窄的缝隙,皱了皱眉。他身材壮硕,钻进去恐怕有些困难。

阿树尝试将头探进去,立刻感到一股更强的凉风扑面而来,同时,他胸前的木盒,搏动突然变得清晰而有力起来!不再是之前的焦躁不安,而是带着一种……渴望?甚至是……欢欣?

“下面有东西!”阿树猛地缩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伴生之心’对下面有反应!很强烈的反应!就像……孩子见到了母亲!”

这话让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在绝望的困境中,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意味着转机。

“我下去看看。”阿树毫不犹豫地说道。他是队伍的首领,更是“伴生之心”的守护者,探寻未知的风险理应由他承担。

“太危险了!下面不知道有什么!”芸娘担忧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必须下去。”阿树语气坚决,“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下面可能是唯一的生机。而且,‘伴生之心’的反应不会错,下面或许有它需要的东西。”他看向葛翁,“葛翁,绳子。”

葛翁点点头,从行囊中取出长长的兽筋绳,一端牢牢系在阿树腰间,另一端由石柱和黑牙紧紧拉住。兽筋绳坚韧异常,是他们猎人常用的登山工具。

阿树将装有“伴生之心”的木盒重新在胸前绑好,深吸一口气,对众人说:“如果我一个时辰没有上来,或者绳子有异动,你们就立刻想办法离开,不要管我。”说完,他不再给众人反驳的机会,俯身钻进了那狭窄的缝隙。

缝隙内壁湿滑冰冷,仅能容他勉强缩着身子向下滑行。黑暗中,只能依靠触感和腰间绳索的牵引来判断方位。石块和泥土不断从他身上剥落,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向下滑行了约莫七八丈,坡度逐渐变缓,空间也似乎开阔了一些。与此同时,阿树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发生了变化。那股陈腐的土腥气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甜腥的气息?而胸前的木盒,搏动得越发有力,那层包裹着光球的柔和白光,竟然透过木盒的缝隙,微微照亮了周围尺许的范围!

借着自己光,阿树看清了所在。这里是一条更加宽阔的地下裂隙,脚下是潮湿的岩石,两侧岩壁上不再是普通的苔藓,而是生长着一些发出微弱荧光的地衣和菌类!幽蓝色的、淡绿色的光点星星点点地散布在黑暗中,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虽然微弱,却驱散了部分黑暗,带来一种神秘而诡异的美感。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感受到了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生机!与地面之上那片被毒瘴笼罩的死寂截然不同!这股生机虽然稀薄,却异常纯净,仿佛是从大地深处渗透出来的本源力量。

“伴生之心”似乎极为享受这种环境,光球的搏动平稳而有力,甚至主动地、更加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那稀薄的生机,阿树能感觉到,一丝丝清凉的气息正透过木盒,融入光球之中。

他继续沿着裂隙向前探索,地势逐渐向下,荧光地衣和菌类越来越多,将这条地下通道映照得如同一条通往异世界的星河。空气中那股甜腥气息也越发明显,但并不难闻,反而让人精神一振。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了“滴答、滴答”的水声。转过一个弯,眼前的景象让阿树屏住了呼吸。

裂隙在这里豁然开朗,形成一个不大的地下洞窟。洞窟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白色荧光!水潭上方,倒悬着几根钟乳石,顶端不断凝聚着水珠,滴落潭中,发出清脆的“滴答”声。而那荧光的源头,正是这潭水本身!潭水周围,生长着茂盛的、如同翡翠般碧绿的奇异小草,每一株草叶的顶端,都托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浆果!

纯净的生机气息,在这里变得浓郁起来!仿佛这片小小的地下洞窟,是这片死亡沼泽中唯一一块未被污染的净土!

“伴生之心”在阿树怀中剧烈地搏动着,光芒大盛,甚至透过木盒,将他的胸口都映照得一片温润。一种无比渴望、无比亲近的情绪,清晰地传递到阿树的心间。

阿树强忍着心中的激动,解下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顿时,柔和而温暖的白光充盈了整个洞窟,将荧光潭水和发光小草的光芒都压了下去。光球悬浮在木盒之上,缓缓旋转,表面的流光如同活物般欢快地流淌。它似乎感受到了周围浓郁而纯净的生机,搏动声如同欢快的鼓点,主动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光晕。

光晕扫过潭水,潭水的荧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扫过那些发光的小草,草叶轻轻摇曳,顶端的白色浆果光芒闪烁,仿佛在回应。

阿树看到,一丝丝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光点,从潭水和小草中飘荡而出,如同受到吸引的飞蛾,缓缓融入“伴生之心”的光球之内。光球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了一分!

希望!真正的希望就在眼前!

阿树心中狂喜,但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上面的同伴还在焦急等待,追兵也可能随时发现这个地下入口。

他小心翼翼地用兽皮水囊装满了那散发着荧光的潭水,又采集了几株那奇异的小草和上面的白色浆果,准备带上去给葛翁辨认。然后,他重新将“伴生之心”收入木盒,虽然光球似乎有些不情愿离开这片宝地,但依旧顺从地回到了盒中。

沿着原路返回,当阿树的身影再次从那个狭窄的缝隙中钻出时,等待已久的众人立刻围了上来。

“下面怎么样?”石柱急切地问道。

阿树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振奋,将下面的情况,尤其是那充满生机的荧光水潭和奇异小草描述了一遍,并拿出了水囊和小草。

葛翁接过水囊和小草,仔细查看,又嗅了嗅,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这……这是‘地乳灵泉’和‘蕴光草’!传说只在地脉生机未绝的极阴之地才会伴生!是滋养神魂、恢复生机的圣物!对于‘伴生之心’这等生命本源之种,更是无上补品!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得知下面不仅有出路,更有能滋养“伴生之心”的宝物,所有人都激动不已,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下去!”阿树果断下令,“下面的地穴通道不知通向何方,但总比困守在这里等死强!带上伤员,我们走!”

在阿树的带领下,队伍依次钻入狭窄的缝隙,沿着绳索滑入那条散发着微光的地下裂隙。当最后一人进入后,阿树小心地将入口处的痕迹清理了一番,并用一块石头将缝隙稍稍堵住,虽然不能完全掩盖,但至少能拖延一下追兵发现的时间。

沿着荧光闪烁的裂隙,跟随着“伴生之心”越来越清晰的指引,这支疲惫却重燃希望的小队,向着大地深处,向着未知的生机之地,艰难前行。而洞穴之外,守株待兔的猎手们,尚未意识到他们的猎物,已经找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逃生之路。

【地穴深处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荧光水潭能否挽救阿木的生命?谢阎的追兵何时会发现踪迹?黑山寨的族人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波澜再起,危机暗藏,故事将继续展开,敬请期待!感谢大家支持与陪伴,有你的陪伴,生活不再孤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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