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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无声的坚守

时间,在黑山寨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日,都像一个世纪般缓慢而沉重。阿木昏迷的第七天,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轻轻笼罩着这个依山而建的寨子。往日里此时,早已是鸡鸣犬吠,炊烟袅袅,孩童的嬉笑声和汉子们扛着工具下山的吆喝声会交织成一首充满生机的晨曲。然而此刻,整个山寨却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

这种寂静,并非死寂。它是一种被巨大悲伤和忧虑压低的、带着坚韧底色的沉默。就像一头受伤的雄狮,虽然匍匐在地,但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每一根毛发都警觉着,等待着反击的时机。

寨子中央的空地上,那棵被地火洗礼过的古树,枝干上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但新生的嫩芽已经顽强地从焦皮中探出头来,透着一抹不屈的绿意。桑伯就站在这棵古树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他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缓缓扫过寨子的每一个角落。

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从他身边走过,脚步放得很轻,脸上带着愁容。桑伯温和地对她点了点头,轻声问道:“阿牛家的米还够吃吗?孩子夜里闹不闹?”

妇人连忙停下脚步,恭敬地回答:“桑伯,米还够,就是……就是孩子夜里总醒,怕是也跟着大人担惊受怕了。”

桑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去:“这是些安神的草药,你拿回去煮水,给孩子擦擦身子,也能给屋里熏一熏。别怕,天塌不下来。”

妇人接过布包,眼眶一红,重重地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快步离开了。桑伯的举动很简单,话语也很朴实,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妇人心头激起一圈温暖的涟漪,也驱散了她心中的一丝阴霾。

这就是桑伯的坚守。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也没有下达任何强制性的命令。他只是用他几十年来在寨子中积累的威望和智慧,像一位大家长一样,默默地关注着每一个家庭,解决着每一个微小的困难。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剂定心丸,告诉所有寨民:别慌,我们还在。

空地的另一侧,岩叔正在对巡山队的队员们进行训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石头上,铿锵有力。

“听着,从今天起,巡山范围扩大到三里。东边的鹰愁涧,西边的黑风崖,都要给我派人盯死了。所有进山的路口,除了我们寨民自己走的,其他全部用巨石和倒木封死,再撒上荆棘种子!”岩叔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面前一排排精神抖擞的汉子,“暗哨给我加一倍,三人一组,轮流换班,发现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一只山猫的足迹,也要立刻回报!记住,我们现在不是在防山贼,我们是在防一群饿狼!一群想要我们命的饿狼!”

“是!头儿!”汉子们齐声应诺,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同仇敌忾的杀气。

岩叔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身边一个年轻猎手的肩膀:“阿石,你带一队人,去寨子东边的密林里,给我挖那种‘鬼见愁’的陷阱,深三丈,底下插上削尖的竹签,上面用枯叶盖好。要快,要隐蔽!”

“得令!”名叫阿石的猎手领命而去。

岩叔的坚守,是钢铁般的防御。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匠人,一锤一凿地加固着黑山寨这面盾牌。他知道,在阿木倒下、地脉之力无法轻易动用的当下,最可靠的,还是这些最原始、最坚固的防御工事和这些忠诚勇敢的寨民。

山寨的西北角,石锤的冶铸坊里,往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而有节奏的“沙沙”声,那是石锤和他的徒弟们在用砂石打磨着什么。

石锤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汗水顺着他宽阔的背脊滑落。他手中拿着一块刚刚淬火完成的精钢弩机,眼神专注得像在雕琢一件艺术品。他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齿轮,每一个卡榫,确保其严丝合缝,运转如飞。

“老大,寨墙上的那几架床弩,我们都检查加固过了,射程和威力都提升了三成。”一个年轻的徒弟擦着汗报告道。

石锤“嗯”了一声,头也不抬:“不够。谢阎手下有能人,普通的床弩未必能对他们造成威胁。把咱们库存里最好的精钢都拿出来,再给我打造十架‘破甲弩’,箭头要三棱的,淬上见血封喉的‘断肠草’汁液。”

徒弟一愣:“老大,那可是咱们压箱底的宝贝,用来打造农具和猎具,能用上好几年……”

“农具?猎具?”石锤猛地抬起头,瞪了徒弟一眼,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人都快保不住了,还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听我的,立刻去办!另外,把上次试验失败的几根铜管都拿来,我有新的想法。”

石锤的坚守,是锋利的獠牙。他明白,单纯的防御只能拖延时间,要想真正击退敌人,必须拥有更强大的攻击力量。他在蛰伏中磨砺着自己的爪牙,等待着给敌人致命一击的机会。

而在寨子深处,那间被寨民们视为“学舍”的木屋里,灯火彻夜未熄。

阿木的床铺还保持着原样,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他只是暂时离开。阿树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面前摊开的是那块神秘的星纹石板。他双眼布满血丝,头发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颗燃烧的炭火。

石板上,那些原本就繁复的星纹,在经历了“地火焚营”那天地灵气暴走的一幕后,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富有生命力。一些之前模糊不清、仿佛只是装饰性的细小纹路,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出来,它们围绕着几个核心的星纹,构成了一种全新的、更复杂的结构。

阿树的手指颤抖着,在石板上临摹着那些新出现的符号。他的面前,已经铺满了厚厚一叠写满演算和推演的草纸。他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对……这不像单纯的能量流动……更像是一种……一种循环?滋养与被滋养的关系……看这里,这个符号,像不像一棵树的根系?而这个,又像是从树冠延伸出的枝叶……难道说,地脉的力量,并非只有狂暴的毁灭,还有……温和的生发?”

他想起了阿木昏迷前说的那句话——“地灵给予的启示”。难道,这就是启示的一部分?阿木用生命引导出的地火,是一种极致的“阳”,是毁灭。那么,这些新出现的符号,是否代表着与之相对的“阴”,是创造与疗愈?

这个念头让阿树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或许……或许就有办法帮助阿木!阿木的昏迷,不就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那股狂暴的地气冲击,导致神魂受损吗?如果他能找到利用这些“滋养”符号的方法,引导温和的地脉灵气来修复阿木的身体……

“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阿树低吼着,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忘记了疲惫,忘记了饥饿,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了星纹的奥秘之中。

学舍的窗外,一片小小的药圃里,云兰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几株特殊的植物。她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熟睡的婴儿。

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玉瓶,从里面倒出几滴晶莹剔透的露水,滴在一种通体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苔藓上。这苔藓一接触到露水,荧光似乎更亮了一些。

这是她最新培育出的“预警苔藓”。她对能量异常的感知力是天生的,而她将这种天赋与植物学结合,培育出了这些对地气波动、甚至对带有恶意的人气极为敏感的植物。她将这种苔藓种植在寨子的各个出入口、关键道路旁,一旦有敌人带着杀意靠近,苔藓的荧光就会发生剧烈变化,甚至颜色会转为刺目的血红。

除了苔藓,她还种下了一片“夜息花”。这种花在白天闭合,夜晚开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但当周围有剧毒或者邪异的能量出现时,花瓣会迅速收拢,并散发出一种刺鼻的、类似硫磺的气味,足以惊醒所有沉睡的守卫。

做完这一切,云兰才起身,轻轻推开学舍的门。

“阿树哥,歇一会儿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她看着阿树痴迷的样子,心疼地说道。

阿树头也不抬:“别吵我,快了,我快有头绪了……”

云兰叹了口气,将一碗温热的粥放在他手边,然后转身走向里间。那里,是真正的阿木和老祭司休息的地方。

老祭司躺在靠窗的床上,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而阿木,则静静地躺在里侧的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云兰拿起一块湿润的毛巾,轻轻擦拭着阿木的脸庞和手心。她的动作温柔而专注,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不舍,还有一丝深藏的爱恋。

“阿木哥……”她轻声呼唤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你快醒醒啊……大家都在等你。桑伯爷爷把寨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岩叔把防御做得像铁桶一样,石锤大哥在打造更厉害的武器,阿树哥也在拼命研究石板,想找到救你的办法……你看,大家都没有放弃,你怎么能自己先放弃呢?”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将寨子里发生的一切,那些细微的、琐碎的、却充满力量的事情,一件件讲给昏迷中的阿木听。她相信,他一定能听见。

“……今天,寨子里的孩子们都特别懂事,他们没有去山里疯跑,而是帮着大人捡柴火,喂鸡鸭。连最调皮的虎子,都主动去帮桑伯爷爷劈柴了……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我们的家……阿木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回到我们中间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阿木苍白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云兰就这样守着他,仿佛时间已经静止。

整个黑山寨,就在这样一种无声的坚守中,凝聚成了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每个人都像一颗螺丝钉,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坚定地转动着,共同支撑着这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这是一种在巨大压力下,从血脉和泥土中生长出来的、最质朴也最强大的生存智慧。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被关在柴房里的江湖郎中胡三钱,在经历了岩叔几次“温和”的审问后,心理防线早已崩溃。他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抖了出来。

“……那个爷,他身边确实有两个怪人!一个……一个整天穿着黑袍,把头裹得严严实实,从没见过他的真面目,说话声音也怪怪的,像是喉咙里含了口痰……还有个是个干瘦老头,背着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瓶瓶罐罐,身上那股味儿,又像药又像硫磺,难闻死了!”

桑伯坐在他对面,静静地听着,眼神锐利如刀。

“他们……他们还问我,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龙脉’、‘灵穴’之类的地方,说只要我能找到,就给我一大笔银子,够我花十辈子!我……我就是个跑江湖的,哪懂那些啊!我就说不知道,他们就把我打发了……”

桑伯的心沉了下去。“龙脉”、“灵穴”,这些词汇与“地气”、“地灵”如出一辙。谢阎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黑山寨的土地和水源,他觊觎的,是这片土地之下,那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这比单纯的军事入侵要可怕得多。

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

第二天傍晚,外出侦察的巡山队队长阿石,脸色凝重地找到了桑伯和岩叔。

“桑伯,岩叔头儿,出事了!”阿石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一片被切下来的树皮,“我们在黑风崖那边,发现了这个。”

桑伯接过树皮,就着火光仔细查看。只见树皮的断面上,被人用一种淡紫色的药水,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符号。那符号像是一只蜈蚣,又像是一团纠缠的毒蛇,透着一股阴邪的气息。

“这是什么标记?”岩叔皱眉问道。

“不知道,我们从来没见过。”阿石摇了摇头,“但绝不是我们山里猎人用的路标。而且,这个标记画得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我们正好在那一带搜查,根本发现不了。我们顺着标记找过去,在周围又发现了三个同样的标记,指向……指向我们寨子的方向。”

岩叔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妈的!是探子!而且不是普通的探子!这是专业的联络标记!说明谢阎的人,已经摸到我们眼皮底下来了!”

桑伯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山影。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喃喃自语,“阿木,你快醒醒……山寨,真的需要你了。”

黑山寨,这座在沉默中坚守的堡垒,已经能清晰地嗅到,那股从山外吹来的、带着血腥和阴谋的狂风,正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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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神医?毒士!

时间在紧张而有序的筹备中又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里,黑山寨的防御工事更加完善,石锤的“破甲弩”已经完成了五架,阿树的星纹研究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他初步确定了那几个“滋养”符号的运行逻辑。而阿木和老祭司,在云兰的精心照料下,生命体征平稳,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寨子的气氛,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紧绷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寨门外,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天上午,阳光正好,寨墙上的守卫忽然发现,通往山外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老者的身影。那老者须发皆白,鹤发童颜,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背着一个古朴的藤编药箱,手持一根顶端挂着葫芦的青竹杖,步履轻盈,飘飘然如神仙中人。

他走到寨门前,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高大的寨墙和墙后警惕的守卫,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朗声说道:“山野游方郎中吴一指,听闻宝地地灵人杰,民风淳朴,特来拜会。愿为各位乡亲义诊,分文不取,聊表寸心。”

守卫的寨民们面面相觑。游方郎中在山区并不少见,他们走南闯北,医术参差不齐,有时确实能解决一些山里人看不了的疑难杂症。按理说,对于这样声称要“义诊”的郎中,寨子通常会保持警惕,但不会直接拒之门外。

但此刻,绝非寻常时刻!

一个守卫立刻跑去禀报桑伯。桑伯、岩叔等人正在议事厅里商讨如何应对那些神秘标记,闻讯后,所有人的神经都瞬间绷紧了。

“又是郎中?”岩叔第一个跳了起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刚抓了一个胡三钱,又来一个!这他妈也太巧了吧?我看八成是谢阎派来的探子!”

桑伯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别急,去看看再说。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他带着岩叔和几个亲信,亲自来到了寨门。隔着厚重的木栅栏,桑伯打量着这位自称“吴一指”的老者。

老者看起来约莫七十上下,面容清癯,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不见丝毫浑浊。他站在那里,背脊挺直,仙风道骨,确实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老先生。”桑伯隔着栅栏,拱了拱手,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疏离,“不知老先生从何处来?为何偏偏选择此时,来到我这偏僻闭塞的黑山寨?”

吴一指微微一笑,捋了捋胸前雪白的长须,声音洪亮而中气十足:“老朽云游四海,随缘而动,并无定所。数日前行至此地,见贵寨上空灵光隐现,山峦之气郁郁葱葱,实乃难得的洞天福地。故而心生向往,想在此地盘桓几日,感受一下这方水土的灵秀。”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寨墙,望向寨子深处,语气变得更加关切:“又听闻贵寨近日似乎有些不太平,地气略有扰动,恐有乡亲身染恙气。老朽略通岐黄之术,或能略尽绵薄之力,为乡亲们祛病消灾。此乃医者本分,还望寨主行个方便。”

桑伯的心猛地一沉。这老者,果然不简单!他不仅准确地指出了山寨“地气扰动”,还将其与“乡亲身染恙气”联系起来,这几乎就是明示,他知道阿木和老祭司因引导地气而病倒的事!这个情报,绝非一个偶然路过的游方郎中能够掌握的!

“老先生好意,心领了。”桑伯的脸上依旧挂着客套的笑容,但眼神已经变得锐利起来,“只是寨中近日确有琐事缠身,不便接待外客。还请老先生另寻他处安身吧。”

吴一指似乎并不意外,脸上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叹了口气:“唉,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非我本愿。也罢,也罢,既然贵寨有规矩,老朽也不便强求。”

说着,他从身后的药箱中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隔着栅栏递了过来:“寨主,此乃老朽祖传秘方所制的‘清灵散’,对于神魂受损、心悸不安、元阳亏损之症,颇有奇效。贵寨若有乡邻因此类病症所困,不妨一试。老朽分文不取,只当是结个善缘。就此别过。”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挥了挥衣袖,飘然离去,背影潇洒,很快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更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流露出任何不满或怨恨。反而像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尽了心意,便潇洒离去。

桑伯握着那个尚有余温的白瓷瓶,眉头紧锁,心中疑云翻滚。

这吴一指,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行为,处处透着矛盾。他来路不明,却对山寨内部情况了如指掌;他被拒绝,却毫不气恼,反而留下对症的“神药”。如果他真是谢阎派来的探子,为何要做得如此明显?如果他真是好心人,又为何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门?

“桑伯,这药肯定有问题!”岩叔在一旁急道,“我看这就是个圈套!先用好话迷惑你,再留下毒药,只要我们一给阿木用,就正中他下怀!”

桑伯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凡事要讲求证据。万一这药真是良药,我们弃之不用,岂不也错失了一个机会?”

他立刻派人将云兰请来。云兰不仅是草药专家,更是寨子里对“气”和“能量”最敏感的人。

云兰赶到后,桑伯将事情的经过和吴一指留下的“清灵散”告诉了她。云兰接过小瓷瓶,打开瓶塞,一股清雅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

她先是将少量药粉倒在掌心,仔细观察其色泽、颗粒度,又放在鼻下轻嗅,分辨其中的药性。接着,她从发间取下一根银针,探入药粉中。片刻后,银针并未变色。

“从外观、气味和银针测试来看,这药粉本身……似乎没有问题。”云兰秀眉微蹙,显得十分困惑,“都是些安神补气的上等药材,比如人参、茯苓、远志、柏子仁……配伍得极为精妙,确实是治疗神魂亏损的良方。”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云兰又让守卫抓来一只活蹦乱跳的山鼠,将一点药粉混在食物里喂给它。山鼠吃完后,非但没有中毒迹象,反而显得更加活泼,精神头十足。

“这……”云兰和桑伯都愣住了。

药没问题,甚至是大补的良药。那吴一指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会不会……他是想通过这服药,来确认阿木哥的病情?”一直沉默的阿树突然开口道,“他想看我们会不会给阿木哥用这药。如果用了,说明我们确实认为阿木哥是‘神魂受损’,这就坐实了阿木哥与地气有关的事实。如果不用,或者用了之后阿木哥出了事,他们也能从我们的反应中,得到他们想要的信息。”

阿树的分析,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的迷雾。

对!这根本就不是一次简单的下毒,而是一次高明的试探!吴一根本就没指望这药能毒死阿木,他是在用这瓶药,作为一块试金石,来探测黑山寨的虚实和阿木的真实状况!

桑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木偶,对方每一步都算计得死死的,而自己却只能被动应对。

“这老东西……好深的城府!”桑伯咬牙道。

“先别急着下结论。”云兰的目光,一直落在昏迷的阿木身上,“或许……只有阿木哥自己,才能知道这药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一直守在阿木床边的云兰,忽然发现,阿木那一直紧闭着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啊!”云兰失声惊呼,立刻俯下身,紧紧抓住阿木的手,“阿木哥!阿木哥你醒了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个细微的变化,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桑伯、岩叔、阿树、石锤……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床上的阿木。

只见阿木的眼皮颤动得越来越快,终于,在一阵令人心焦的等待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是空洞的,涣散的,仿佛灵魂还游离在遥远的天地之间。过了好一会儿,那涣散的目光才慢慢聚焦,看清了围在床边一张张写满担忧和喜悦的脸庞。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睡了多久?”

“七天!阿木哥,你昏迷了整整七天!”云兰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喜极而泣。

阿木尝试着想坐起来,却感觉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云兰连忙扶住他,用勺子小心地给他喂了几口温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许多。

桑伯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用最简洁的语言,将这七天来发生的事情,从地火焚营后的局势、寨民们的坚守,到胡三钱的口供、外围发现的神秘标记,再到今天吴一指来访的整个过程,快速而清晰地讲述了一遍。

阿木静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刚刚恢复神采的眼睛,在听到“吴一指”和“清灵散”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寒芒。

等桑伯讲完,阿木的目光落在了云兰手中的那个小瓷瓶上。

“药……”他轻声说,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拿给我看看。”

云兰连忙将瓷瓶递到他手中。阿木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瓶子紧紧握在手心,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他胸前的叶符,似乎有微不可查的微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阿木的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厌恶的神情,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条令人作呕的毒蛇。

片刻后,他睁开眼,将瓷瓶递还给桑伯,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好高明的‘藏毒’手段……”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药粉本身,无毒,甚至有益。但……制药所用的水,混合了极其微量的‘破灵散’……”

“破灵散?”众人皆尽骇然,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阿木解释道:“这是一种极为阴毒的药物,对普通人毫无影响,甚至因为其中掺杂的提神药材,会让人感觉精神焕发。但是……对于神魂与天地灵气有所感应,或者身怀灵物之人……它就是无解的慢性剧毒。它会像跗骨之蛆,缓慢地侵蚀人的灵性,斩断其与天地灵气的联系,最终……让一个天生的灵媒,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他看着众人震惊的脸,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冷意:“这位‘吴神医’,根本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良医。他是谢阎派来的毒士!他的目的,一是确认我的身份和状况,二是……要废掉我,废掉黑山寨最大的依仗!”

“好!好一个谢阎!好一个毒士!”石锤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桌上,坚实的木桌应声裂开,“我这就带人去把那老东西抓回来,千刀万剐!”

“不可!”阿木和桑伯几乎同时出声制止。

阿木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他敢只身前来,必有后手。那个废弃的山神庙,恐怕就是个陷阱。我们若贸然去抓,正中下怀。而且……留着他,或许……或许能反过来迷惑谢阎。”

一个大胆而凶险的计划,在阿木虚弱的叙述中,如同抽丝剥茧般,慢慢成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刚刚苏醒、却依旧掌控着全局的年轻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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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将计就计

阿木苏醒的消息,被列为山寨最高级别的机密,严格封锁在核心五人小圈子里。在普通寨民眼中,他们的阿木哥依旧躺在学舍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整个山寨的气氛,依旧被一层厚厚的阴云所笼罩。

而一场精心策划的“好戏”,却在悄然上演。

首先,是“狸猫换太子”。云兰按照阿木的指示,从寨子里找来了一个名叫阿莱的年轻猎人。阿莱二十出头,身材和阿木相仿,因为年少时一次狩猎意外摔伤了头,留下了些后遗症,平日里就有些精神萎靡,不爱说话。这个特点,让他成为了扮演“昏迷阿木”的最佳人选。

阿莱被带到学舍,换上了阿木的衣服,躺在床上。云兰用特制的草药汁液涂抹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加苍白虚弱。为了演得逼真,阿莱甚至需要每天“喝”下一些云兰准备的营养米汤——当然,大部分都流进了床下的暗格里。

而真正的阿木,则在一天深夜,被桑伯和岩叔秘密转移到了神木附近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里。这处山洞是老祭司年轻时发现的,洞口被藤蔓和岩石完美地伪装起来,内部干燥温暖,最关键的是,这里紧邻着神木的根系,地脉灵气比寨子里任何地方都要纯净和浓郁。由老祭司和云兰亲自在这里照料阿木,最是稳妥。

“将计就计”的第一步,是向谢阎传递“错误”的信息。这个任务,落在了寨子里一个名叫阿贵的中年人身上。阿贵为人老实巴交,平时在寨子里负责放牧,看起来木讷寡言,但实则心思细腻,观察力强,是执行这个“欺骗”任务的不二人选。

桑伯将阿贵叫到跟前,详细地交代了任务。阿贵听完,吓得脸色发白:“桑伯……这……这要是被发现了,我……我……”

“阿贵,别怕。”桑伯拍着他的肩膀,沉声道,“这不是让你去送死,是让你去演戏。你记住,你就是你,一个担心寨主、又有点贪小便宜的普通寨民。你见到那个吴神医,就把你心里想的,害怕的,都说出来。越是真实,就越能骗过他。”

在桑伯的反复鼓励和指导下,阿贵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第二天上午,阿贵按照计划,赶着几只羊,装作在山神庙附近“偶遇”了正在“采药”的吴一指。

阿贵一见到吴神医,立刻像见了救星一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神医!神医!您可算又出现了!求求您,救救我们寨主吧!”

吴一指似乎很“意外”,连忙扶起他:“这位壮士,快快请起。你寨主他……怎么了?”

“唉!”阿贵抹着眼泪,开始“表演”,“自从前几天地动之后,我们寨主阿木哥就一病不起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嘴里还尽说些胡话,什么‘地火’、‘山灵’、‘对不起大家’之类的,可吓人了!寨里的老祭司也病倒了,束手无策啊!我们寨民们心里都慌得不行,生怕……生怕寨主他……”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吴一指的表情。只见吴一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同情和凝重,捻着胡须沉吟道:“地动之后,地气紊乱,冲撞神魂,此乃大凶之兆。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唉!”

“神医!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阿贵抓住他的手,眼中满是“希冀”,“前两天您给桑伯爷爷的那瓶‘清灵散’,我们……我们不敢轻易给寨主用,怕出事……”

吴一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成悲天悯人的神色:“此药正是对症之方!此乃老朽祖传秘方,专克地气冲撞之症。你且偷偷带回去,设法给你家寨主服下。切记,此事切不可声张,以免引起他人疑虑,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三天后,你若再来此处,老朽再给你带一瓶巩固药效的丹药。”

“真的?太好了!谢谢神医!谢谢神医!”阿贵千恩万谢,从怀里掏出几个早就准备好的鸡蛋,硬塞给吴一指,“这是我们寨里自己养的鸡下的蛋,不值什么钱,神医您千万别嫌弃!”

吴一指“推辞”了半天,才“勉为其难”地收下,又给了阿贵一小包“清灵散”,便让他回去了。

阿贵回到山寨,立刻将“清灵散”和与吴一指对话的每一个细节,都原封不动地报告给了桑伯和阿木。那瓶药,自然没有给假阿木服用,而是交给了阿树,让他仔细研究,希望能从中分析出“破灵散”的成分和特性。

两天后,阿贵再次“偷偷”下山,来到山神庙,向吴一指“报喜”。

“神医!神医!您的药真是太灵了!”阿贵一脸激动,“寨主服下您的药后,当晚烧就退了,虽然还没醒,但呼吸平稳多了,也不再说胡话了!桑伯爷爷和我们都高兴坏了!”

吴一指听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的寒光。他又给了阿贵一瓶“巩固药”,并叮嘱他继续秘密服用,不可间断。

这场戏,在黑山寨高层的精心导演下,演得丝丝入扣。他们要给谢阎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阿木确实因引导地气而神魂受损,并且已经中了他们精心设计的慢性毒药,正在逐渐失去与地脉的联系。黑山寨最大的威胁,正在被悄然瓦解。

而真正的阿木,在神木旁的山洞中,正经历着一场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动用叶符的力量,但他的意识,却因为这次昏迷和死亡边缘的徘徊,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大。他感觉自己仿佛化身为了一缕微风,一缕清泉,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山洞中流淌的每一丝地脉灵气。

他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引导着那些纯净温和的灵气,缓缓地滋养着自己受损的经脉和神魂。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与整座大山同频共振。

这次昏迷,对他而言,并非完全是灾难。更像是一次强制性的“深度休眠”,让他有机会重新审视自己与叶符、与地脉之间的关系。他感觉到,叶符上的那丝裂纹,并非完全是损伤,反而像是一种……蜕变前的痕迹?一种更高层次融合的预兆?只是这种感觉太过玄妙,无法言说。

“阿树,把石板最新的变化,拓印给我看看。”阿木对守在一旁的阿树说道。

阿树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用特殊兽皮拓印下来的星纹图呈上。图上,那些新出现的、代表“滋养”与“平衡”的符号,被阿树用朱砂重点标了出来。

阿木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这些符号上。他的脑海中,不断地与自己所感知到的地脉灵气运行轨迹进行着比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忽然低呼一声,眼中爆发出恍然大悟的光芒,“我之前错了,大错特错!我一直把地脉之力,当成了一种可以随意取用、肆意挥霍的武器。我强行引导,导致其暴走,差点酿成大祸,也让自己重伤。”

他指着图上的一个符号,对阿树解释道:“你看这个,像不像一个漩涡?它不是在聚集能量,而是在‘平衡’能量。地脉本身就有自己的循环,有阳就有阴,有生就有灭。我之前只看到了它的‘阳’和‘灭’,却忽略了它的‘阴’和‘生’。这些符号,揭示的正是地脉中那股生生不息的‘生’之力!”

阿树听得如痴如醉,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如果……如果我们能利用这些符号,引导地脉的‘生’之力,而不是‘灭’之力,那会怎么样?”阿木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比如,用它来催生作物,治愈疾病,甚至……守护我们的水源,让任何试图污染水源的邪秽之气,都被这股生机之力所净化、所驱散!”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惊雷,在阿树脑海中炸响!守护水源!这正是他们目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守卫匆匆跑进山洞,神情激动地报告:“阿木哥,桑伯爷爷让你们快去议事厅!岩叔头儿他们……抓到一个活口!”

阿木和阿树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在云兰的搀扶下,赶往议事厅。

议事厅里,气氛凝重。岩叔和几个巡山队的汉子,正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那黑衣人身材瘦削,眼神凶狠,嘴角还挂着血迹,显然经过了激烈的搏斗。

“怎么回事?”阿木问道。

岩叔瓮声瓮气地解释道:“这家伙,就是在外围涂抹那些蜈蚣标记的探子!我们盯了他好几天,今晚趁着下雨,天黑路滑,终于把他堵在了黑风崖的一处绝壁上!这狗日的,武功还挺高,我们折了两个兄弟才把他制服,没想到他娘的这么硬气,被抓住的瞬间就咬碎了口中的毒囊!”

岩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和惋惜。

阿木走到那黑衣人面前,只见他双目圆睁,脸色发黑,显然已经毒发身亡。但从他身上,搜出了几样东西。

一块非金非木、触手冰冷的令牌,令牌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蜈蚣,狰狞可怖。

还有一张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地图。地图绘制得极为精细,是黑风涧周边的地形图,上面用朱笔,在几个关键位置画上了红圈。其中一个红圈,赫然标注在山寨唯一的水源地——黑龙泉的上游!

证据确凿!谢阎的毒爪,已经深深地探了进来。他不仅在试探阿木,更在紧锣密鼓地策划着真正的进攻。水源,始终是他们最重要的目标之一!

阿木看着那张地图,看着那个刺目的红圈,沉默了许久。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奏响序曲。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阿树手中的星纹拓印图上。

“快了……”他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风雨的坚定,“谢阎快要来了。在他到来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利用地脉‘生’之力,守护水源的方法。”

他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那不是毁灭的火焰,而是创造的火焰,是守护的火焰。

黑山寨在示弱,在伪装,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舔舐着伤口,等待着猎人的靠近。但在这伪装之下,积蓄的力量和智慧,也正在黑暗中悄然生长,如同雨后春笋,等待着石破天惊的那一刻。

蛰伏即将结束,暗涌终将化为滔天巨浪。而黑山寨,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这场风雨,并用自己的方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书写下属于他们的、不可磨灭的传奇。

【感谢大家送的礼物,感谢催更,现在流量不好,全靠大家的喜欢,让我有动力写下去,呜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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