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霖殿并非富丽堂皇之所,而是由巨大的活木天然生长而成,殿内弥漫着清新木香与磅礴生机。墨尘随三位青木宗长老步入其中,感受着脚下温润木质传来的脉动,仿佛整座大殿都是一个活着的生命体。
三位长老,为首者道号青霖,乃宗门大长老,元婴中期修为,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睿智。左侧是掌管戒律的青松长老,元婴初期巅峰,神色严肃刚毅。右侧则是掌管灵植丹道的青叶长老,元婴初期,气息相对温和。
分宾主落座后,自有弟子奉上灵茶,茶香清冽,蕴含精纯木灵。
青霖大长老率先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探究:“墨尘道友年纪轻轻,便已凝结元婴,更是渡过如此惊人的天劫,实在令人惊叹。不知道友来自何方?与我宗圣树,似乎颇有渊源?”
墨尘端起灵茶,轻啜一口,感受着茶水中温和的灵力化入四肢百骸,淡淡道:“在下乃一介散修,机缘巧合之下流落至此。与贵宗圣树,亦是初次相见,或许是在下所修功法与木灵之气略有亲和之故。”
他依旧隐瞒了主要来历和九幽碎玉之事,只将原因归咎于功法特性。
青松长老冷哼一声,显然不信这番说辞,声如洪钟:“散修?何种散修功法能引动那般天劫,还能引得圣树霞光垂青?道友莫非当我等是三岁孩童?”
墨尘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在下功法确有些特异之处,不便详述。至于圣树垂青,或许只是前辈仁慈,见在下渡劫艰难,略施援手罢了。”他将圣树的举动归为善意,既抬高了对方,也模糊了焦点。
青叶长老打圆场道:“师兄息怒。墨尘道友既然不愿多言,想必有难言之隐。只是道友可知,你在此地渡劫,动静极大,已引起宗内弟子恐慌。且圣树于我宗意义非凡,任何与之相关的异动,我等都不得不谨慎对待。”
“在下明白。”墨尘放下茶盏,语气诚恳了几分,“惊扰贵宗,实非我所愿。待我伤势稍复,便会立刻离开,绝不会再给贵宗添麻烦。”
三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青霖大长老缓缓道:“离开?道友欲往何处?”
墨尘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尚未想好,或许会四处游历一番。”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青霖大长老指尖轻轻敲击着木质扶手,沉吟良久,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道:“墨尘道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圣树……方才向我传递了一丝意念。”
墨尘眼神一凝,静待下文。
“圣树言道,道友并非奸恶之徒,且与一场关乎此界安危的劫数有所牵连。”青霖大长老的目光变得无比严肃,“它嘱托我宗,若有可能,需助你一臂之力。”
墨尘心中了然,圣树果然还是透露了一些信息,但似乎并未全盘托出。他顺势问道:“不知前辈所言劫数是?”
“与极北冰原的异动有关。”青霖大长老沉声道,“想必道友也感应到了,近期天地间寒气日盛,死寂之气暗涌。我宗擅长生机感应,对此尤为敏锐。经查探,源头很可能便在极北冰原深处。据古老典籍记载,那片区域封印着一件大凶之物,若其出世,必将冰封万里,生机灭绝,甚至可能引来域外邪魔。”
所言与圣树告知墨尘的信息基本吻合,只是隐去了“建木残枝”和“霜寂寒髓”的核心秘密,代之以“大凶之物”的模糊说法。这既是试探,也是一种保护性的隐瞒。
墨尘故作沉吟,随即面露“凝重”:“竟有此事?若真如此,确实关乎苍生安危。不知贵宗有何打算?”
青霖大长老叹了口气:“我宗功法与极寒死寂相克,且需守护圣树,难以派遣大量弟子远征。原本正自苦恼……直到圣树示下,指明道友或可化解此劫。”
图穷匕见。绕了一圈,还是希望墨尘前去。
墨尘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与“为难”:“前辈未免太高看在下了。在下虽初成元婴,但极北冰原号称生命禁区,凶险异常,仅凭我一人之力,恐怕……”
“自然不会让道友孤身犯险。”青霖大长老立刻道,“我宗可提供一份详尽的冰原地图,标注出相对安全的路径和已知险地。并可赠与道友三枚‘乙木回天丹’,无论多重的伤势,只要有一口气在,此丹皆可瞬间恢复大半元气,更能抵御阴寒死气侵蚀。此外,还可赠予道友一截‘生机灵枝’,乃圣树分枝所化,关键时刻激发,可形成一个强大的生机护罩,足以抵挡元婴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手笔不小!乙木回天丹和生机灵枝都是保命的极品宝物,尤其是后者,蕴含圣树本源之力,珍贵无比。可见青木宗对此事的重视,或者说对圣树谕令的执行力度。
墨尘露出“心动”又“犹豫”的神色,沉默片刻,才仿佛艰难下定决心,抱拳道:“既然事关重大,前辈又如此诚意,在下若再推辞,便显得不识抬举了。这极北冰原,在下便走上一遭!定当尽力查明异动根源,若有可能,必将其扼杀!”
“好!”青霖大长老抚掌,脸上露出笑容,“道友深明大义,老夫在此代天下苍生谢过道友了!”
青松和青叶长老也面色稍霁,看向墨尘的目光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认可(至少表面如此)。
接下来,双方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青霖大长老亲自将地图、丹药和那截翠绿欲滴、散发着磅礴生机的灵枝交给墨尘。
墨尘收起宝物,状似随意地问道:“在下那两位同伴,伤势颇重,不知可否继续留在贵宗圣地修养?待在下从冰原返回,再行接走。”
“此事好说。”青霖大长老爽快答应,“圣树既已允他们留下,我宗自会提供便利,保他们无恙。”这既是示好,也未尝没有留作人质的意味。
墨尘心中明镜似的,也不点破,再次道谢后,便起身告辞,言称需尽快调息恢复,以便早日出发。
三位长老亲自将他送至殿外。
待墨尘身影消失在山谷外围,青松长老才皱眉道:“大长老,此人来历不明,所言未必尽实,将如此重任寄托于他,是否太过冒险?那乙木回天丹和生机灵枝……”
青霖大长老望着墨尘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此子虽隐藏极深,但观其气息,根基之扎实,心志之坚韧,实为我平生仅见。更重要的是……这是圣树的旨意。圣树已有数千年未曾如此明确地传递意念,此次定非无的放矢。更何况,那极北冰原……我宗确实无人可去。或许,他真是应劫之人。”
青叶长老也点头道:“师兄所言有理。况且,那女娃似乎精通某种上古禁制,或对研究圣树周边阵法有益。那少年更是……奇特。留他们在宗内,或许并非坏事。”
三位长老又低声商议片刻,才各自散去。
……
墨尘回到那处树根洞窟,布下更强的禁制。
他盘膝坐下,并未立刻查看所得宝物,而是首先内视己身。
混沌雷婴怀抱碎玉,悬浮于丹田,散发着磅礴力量。经历天劫淬炼,元婴愈发凝实,与天地能量的沟通也顺畅了无数倍。他感觉现在的自己,翻手间便能轻易镇压突破前的自己。
心念一动,那截“生机灵枝”出现在手中。翠绿欲滴,触手温润,内部蕴含着惊人的生命能量与一丝微弱的空间波动,确实非凡。
但他更在意的,是青霖大长老给予的那份地图。
神识沉入玉简,一片浩瀚而冰冷的极北之地景象映入脑海。地图标注得确实极为详细,山川地貌、冰川裂缝、寒煞漩涡、乃至一些强大冰系古兽的领地范围,都清晰可见。一条蜿蜒曲折的红色细线,标注着相对安全的路径,直指冰原最深处的一片被标记为巨大骷髅头图案的区域——寂灭冰眼。
而在寂灭冰眼附近,地图边缘,还有一行极其古老、几乎模糊不清的小字注解,若非他神识强大,几乎无法察觉:
“……冰眼之侧,有墟……古祭坛……疑通……幽……”
古祭坛?通幽?通向幽冥?还是指……幽影?
墨尘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看来,这极北冰原之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不仅关乎“霜寂寒髓”和建木残枝,似乎还隐藏着其他秘密。
他收起地图,眼中寒光闪烁。
无论有何秘密,有何危险,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调息片刻,将状态恢复至巅峰后,墨尘长身而起,没有丝毫留恋,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影,悄然离开了青木宗山谷,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风雪与死寂的试炼,正在前方等待。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青木宗圣地内,建木残枝之下,一直昏迷的血蔷薇,手指再次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而林小凡眉心那道裂缝中,一丝幽影的波动,如同毒蛇般,微微探出了头,感应到墨尘的远去,又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棋盘之上,棋子皆已落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