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沉到西山顶时,林野正猫在断墙后,指甲深深掐进青砖的裂缝里。墙缝里嵌着片干枯的蛇鳞,泛着青幽的冷光,像谁不小心掉落的指甲盖。
前方便是村东头的晒谷场,月光把场院照得惨白。四个穿黑衫的男人背对着他,袖口绣着片扭曲的蛇鳞——是“蛇鳞会”的人。他们脚边跪着七个村民,双手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破布,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动作快点!”一个刀疤脸踹了脚最前面的老汉,声音粗哑如砂纸,“找不到那相机,回去也是喂蛇!”
老汉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额头抵着地面,露出的后颈上有圈青紫的勒痕,像被蛇缠过。林野的目光扫过晒谷场角落的草垛,那里堆着些沾血的农具,镐头的木柄上缠着半片撕碎的衣角,和范守义常穿的那件蓝布衫一模一样。
看来范守义果然落在了他们手里。林野摸出后腰的短刀,刀鞘上的寒气透过掌心渗进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头儿,你说那相机真能摄魂?”一个瘦高个搓着手,眼里闪着贪婪的光,“要是能把这些村民的魂魄收进去,卖给南洋的老板……”
“闭嘴!”刀疤脸低喝一声,往四周扫了眼,声音压得极低,“这村子邪门得很,别乱说话。昨儿老三就是多嘴,夜里被什么东西拖进了井里,捞上来时只剩张皮,裹着团蛇鳞……”
瘦高个的脸瞬间白了,下意识往阴影里缩了缩。林野趁机矮身,贴着墙根往场院边缘的石碾子挪——那里堆着半垛干草,是最好的掩护。
石板路上的碎石硌得膝盖生疼,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每动一下都与月光的明暗同步。特勤局教的潜行术在此刻发挥到极致,连呼吸都调成了与风声一致的频率。
离石碾子还有三步远时,最左边那个络腮胡突然往这边看了眼,手里的砍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弧。林野猛地定住,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碾,听着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妈的,总觉得有人盯着。”络腮胡啐了口唾沫,用刀背敲了敲石碾,“这鬼地方……”
话音未落,林野突然从草垛后扑出,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的短刀顺势抹过他的脖颈。刀刃切开皮肉的声音被风声吞没,络腮胡的眼睛瞪得滚圆,身体软下去时,林野已经接住他的尸体,轻轻放在草垛后,像叠起一捆沉重的柴火。
血腥味混着草屑的气息钻进鼻腔,林野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剩下三人还在围着村民骂骂咧咧,没人注意到同伴的消失。
他摸到晒谷场边缘的排水沟,顺着渠底往前爬。渠水早已干涸,积着厚厚的黑泥,混着不知什么动物的骸骨,踩上去“噗嗤”作响,像踩在腐烂的内脏上。
离刀疤脸还有丈远时,林野突然从沟里跃起,短刀直刺他的后心。刀疤脸反应极快,猛地转身,用砍刀格挡,“当”的一声脆响,火星溅在旁边的村民脸上,那村民吓得浑身一颤,嘴里的破布掉了出来,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有埋伏!”刀疤脸怒吼着挥刀砍来,刀刃带着风声劈向林野的面门。林野侧身避开,短刀顺着对方的手腕滑下,在他小臂上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瘦高个和另一个矮胖子立刻围上来,砍刀形成三角之势。林野不退反进,矮身避开瘦高个的劈砍,同时一脚踹在矮胖子的膝盖上。“咔嚓”一声脆响,矮胖子惨叫着跪倒,林野反手将短刀扎进他的咽喉,拔刀时带出的血溅了自己半张脸。
“操你娘!”瘦高个红了眼,砍刀胡乱劈来。林野借力往后一仰,从他腋下钻过,手肘狠狠撞在他的后心。瘦高个踉跄着扑向刀疤脸,两人撞在一起的瞬间,林野的短刀已经从瘦高个的肋骨间插了进去,直抵心脏。
只剩刀疤脸了。他捂着流血的小臂,眼里的凶狠里多了几分恐惧:“你是谁?蛇鳞会的事你也敢管?”
林野没说话,一步步逼近。月光照在他脸上的血珠上,泛着妖异的光,像头刚从血里钻出来的野兽。
刀疤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哨子,刚想吹响,林野猛地将手里的短刀掷了出去。刀刃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精准地刺穿了他的手腕。哨子“当啷”落地,刀疤脸惨叫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谷堆,露出底下埋着的半截尸体——正是范守义,胸口插着把蛇形匕首,眼睛还圆睁着。
“是你杀了他。”林野的声音冷得像冰。
刀疤脸看着范守义的尸体,突然怪笑起来:“杀了又怎样?那老东西藏着相机不说,还敢咬我……告诉你,这村子里的鬼都得给蛇鳞会让路,你杀了我,会长绝不会放过你!”
林野弯腰捡起地上的砍刀,一步步走向他。刀疤脸的腿抖得像筛糠,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往地上一扔:“相机!我把相机给你!放我走!”
油布包里滚出台黄铜相机,镜头碎了半片,机身缠着圈蛇鳞,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林野的目光在相机上顿了顿,随即抬眼看向刀疤脸——那人正悄悄往晒谷场边缘的歪脖子树挪,树后隐约能看到个黑洞洞的蛇洞。
“你以为能跑掉?”林野的砍刀突然挥出。
刀疤脸的惨叫戛然而止。他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盯着那蛇洞的方向,仿佛在期待什么。林野抬脚将他的尸体踢进排水沟,黑泥瞬间漫过了那片绣着蛇鳞的袖口。
他转身解开村民身上的绳子,最前面的老汉哆嗦着说:“他们……他们把范先生的魂魄锁在了相机里,说要炼什么蛇丹……”
林野捡起那台黄铜相机,入手冰凉,像握着块浸在血里的铁。镜头的裂缝里,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挣扎,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
“我们快走。”他把相机塞进怀里,声音因失血有些发哑,“蛇鳞会的人很快会找来。”
村民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没人敢回头看那些尸体。林野走在最后,目光扫过晒谷场——那棵歪脖子树的蛇洞里,不知何时探出了个三角形的脑袋,吐着分叉的舌头,在月光下泛着青幽的鳞光。
他握紧了手里的砍刀,掌心的血和刀柄粘在了一起。这村子里的活人,比鬼更像恶鬼。
而蛇鳞会的账,才刚刚开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