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直视北千城,没有丝毫闪避:“当规则无法阻止一个拥有力量的人去肆意剥夺另一个无辜者的生命时,这规则本身,就已经腐朽了。我踩碎的,不是基石,是挡在我儿子生路上的绊脚石。至于威严?”
钟灵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守序者的威严,若要靠牺牲无辜者的性命来维护,靠容忍内部蛀虫的恶行来粉饰,那这威严,不要也罢。我留黄野一命,已是看在守序者这三个字曾经承载的意义上,给出的最大克制。毕竟,我是恶魔,不是你们标榜的正义。”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另外两位高层脸色变幻,欲言又止,却被北千城一个眼神制止。基石长老则闭着眼,仿佛在假寐,只是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并非无动于衷。
北千城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审视着钟灵。钟灵展现出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和不容置疑的底线。
“你很强,钟灵。”北千城终于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平缓,却更显沉重,“恶魔王牌的持有者,三年前假死脱身,如今带着足以撼动规则的力量归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你的底线,更是悬在许多人头顶的利剑。”
“所以呢?北司令,你也是王牌的持有者为什么要放弃云街?你知道云街出现君主级的异兽,知道了云街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你们的威严?最后一位母亲燃烧了生命保护了云街,保护了自己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却还要被你们杀死?”
北司令眉头皱的更紧了,基石长老长舒一口气,“没错钟灵,你说的对,我们无法反驳,我向守序者为云街道歉。”
说完基石长老深深鞠了一躬。
钟灵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北司令双手托着下巴,沉思没有说话。
而北司令一旁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质问,“那钟灵你本身就没有错吗!如果我们守序者出动击杀那只异兽,万一有人进攻上京,大夏怎么办!大夏的万千子民怎么办!”
北千城拽了一下男人,示意他停下,男人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上京失守,大夏可能会瞬间瓦解,那时候云街还是守不住。你凭什么说我们守序者!”
钟灵抬眼看了一眼男人,一只手成爪型抓向男人的脖子,北司令见状立马挡住了钟灵的进攻。
“恶魔的实力的确很强。”北千城说道。
钟灵收回手说:“圣墟的实力也不差!”
“钟灵这件事到此为止怎么样?”北千城说道。
钟灵起身轻笑一声,“北千城我给你这个面子,到此为止。”
钟灵说完便消失在会议室中,而刚刚那个男人大口喘着粗气,北千城松了一口气说:“这是我们欠他的,云街的那位是他的妻子。”
……
云街
钟灵来到云街上空,简单搜索了一下,便找到了钟长歌的位置。
钟长歌坐在床上没有说话,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开口说:“你……来了。”
钟灵走到钟长歌旁边坐下,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三年生死相隔,再次相见,却是在儿子重伤病榻之上。钟灵的目光落在钟长歌脸上,带着深沉的痛惜和难以化解的愧疚。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钟长歌的头发时,那深邃如渊的眼眸骤然凝固了。
那不再是记忆中乌黑柔顺的发丝。映入眼帘的,是几缕刺目的、毫无生气的银白!(注:前世的钟长歌一头白发。)
像是一夜之间被寒霜冻结,被绝望抽干了所有色彩。那几丝白发,如同冬日荒野上覆盖的雪,脆弱、冰冷,无声地诉说着主人所承受的巨大痛苦与精神上的重压。
钟灵搭在膝盖上的手,那根根指节分明、曾轻易重创黄野、掌控恶魔力量的手指,无法抑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仿佛被那抹刺眼的白灼伤了灵魂深处。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远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尖锐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觉得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个沙哑到几乎破碎的音节:
“长歌,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句道歉,带着迟到了三年的痛楚和此刻撕心裂肺的怜惜,终于打破了病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钟长歌缓缓抬起头。
那双曾经明亮、充满少年意气的眼睛,此刻像蒙上了一层灰烬,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的是足以将人溺毙的复杂情绪,有失而复得的茫然,有被抛弃三年的锥心怨恨,有目睹母亲牺牲却无能为力的滔天愤怒,更有对眼前这个假死父亲最深的质问。
他死死盯着钟灵,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缠着绷带的手紧紧攥着床单,指节同样泛着青白。
“我该怎么称呼你?”钟长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假死的大魔术师?还是恶魔王牌的持有者?亦或者是钟灵先生,你!是我的父亲吗!?”
他不再称呼钟灵为父亲,那一个个质问如同淬毒的利箭,直刺对方的心房。
“三年!整整三年!”钟长歌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泪水再次汹涌,混合着无尽的悲愤,“你告诉我你死了!大魔术师死在了魔术中,你知道母亲这三年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成为了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吗!”
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悲痛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你知不知道妈妈为了什么死的?!她是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云街,我本来以为这一次我可以好好保护她,没想到却还是没能改变。”
钟长歌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字字泣血。
“你假死脱身……好!你有你的理由!你有你的苦衷!你是王牌持有者恶魔!你是大人物!你要做大事!我理解不了!我不配理解!”钟长歌面朝着钟灵,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