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玻璃隔绝出两个世界。玻璃内侧,审讯室的灯光冰冷惨白,映照着杨明礼涕泪交加的崩溃面容。他的供述如同决堤洪水,混着悔恨与恐惧,将十年的污浊倾泻而出。玻璃外侧,刘铮、鲁明与反贪局的郑国栋并肩而立,如同三尊审视罪与罚的雕像,沉默中压抑着风暴将至的凝重。
“刘老歪……他太贪了……赵正扬来找我,那意思很清楚,老爷子觉得这人留不得了……”杨明礼的双手死死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里艰难挤出,“码头那天晚上……是我带的人,‘豁牙’动的手……我们都以为他死了……”
负责记录的年轻检察官笔尖沙沙作响,一旁的老预审员语气平稳却步步紧逼:“‘老爷子’是谁?赵正扬如何传达?”
“我没见过老爷子!都是赵正扬……他每次都说‘上面的意思’、‘老先生的吩咐’……”杨明礼猛地抬头,眼神涣散,仿佛想抓住一根不存在的稻草。
这时,郑国栋拿起内部通话器,冷峻的声音切入审讯,直指核心:“关于李国华,你是否有过直接行贿?”
“李秘书长……”杨明礼浑身一颤,这个名字比虚无的“老爷子”更具杀伤力,“饭局……送过‘土特产’……但大的数目,都是赵律师经手……我不敢……”
每一个细节都在反复叩问下被剥离出来。杨明礼的堡垒已然坍塌,露出的不仅是十年前的旧案尸骸,更是一条直指当下权力核心的黑色通道。
与此同时,市局指挥中心。
空气紧绷如弦。通讯器里传来实时汇报:“刘队,鲁处,目标赵正扬车辆沿中山路北行,车速正常。”
“跟紧,保持距离,防止狗急跳墙。”刘铮下令。
鲁明紧接着问:“李国华呢?”
“李国华已正常上班,监控已就位,正在尝试突破其非官方通讯加密。”
郑国栋立刻补充,展现反贪工作的缜密:“申请秘密调查其直系亲属名下资产,尤其是海外账户。他们的退路,通常早就铺好了。”
指令如加密电波般迅速传开,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收拢。所有人都明白,杨明礼的开口仅是序曲,真正的硬仗在于如何将口供铸成铁证,并在对手反应过来前,完成致命一击。
正扬律师事务所内。
赵正扬表面波澜不惊地批阅文件,但微颤的指尖和频繁瞥向静默私人手机的目光,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王梓轩失联、王友德关机、杨明礼被马拉松式提审……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压城。
李国华“冷静,等指示”的短信,此刻苍白无力。他太了解杨明礼,根本扛不住省厅与检察院的联手施压。一旦码头旧事和多年账目被和盘托出……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一个加密文档。里面冰冷的数字与代号,是关键时刻的保命符,亦或是……同归于尽的导火索。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省政府大楼,秘书长办公室。
李国华临窗而立,俯瞰着城市的喧嚣,脸色却阴沉如铁。公安系统内“老朋友”模糊的警示言犹在耳——“规格很高,联合介入”。
这六个字重若千钧。刘铮和鲁明是出鞘利剑,反贪局的郑国栋更是条嗅觉致命的老猎犬!三方联动,目标绝不止于一个杨明礼!
他抓起内部红色电话,犹豫片刻又重重放下。此时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成为被捕捉的信号。他不能主动联系“老爷子”,那只会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唯一的指望,在于赵正扬能斩断线索,以及杨明礼的“懂事”。可昨夜赵正扬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让这希望显得无比渺茫。他坐回办公桌,试图阅读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种大厦将倾的冰冷寒意,正沿着脊椎悄然蔓延。
市局观察室内。
刘铮放下耳机,压低声音:“杨明礼开始交代向李国华行贿的具体细节了,单笔不大,但次数密集。加上赵正扬这个中间环节,证据链开始成型。”
鲁明盯着屏幕上赵正扬车辆的移动轨迹:“他还在市区绕圈,像是在观察,或者在等什么。是否收网?”
郑国栋沉吟片刻,果断摇头:“再等等。必须让杨明礼的供述更扎实。现在动赵正扬,会惊动李国华乃至更高层,导致关键证据被销毁。我们要的,是整张网,不是一条鱼。”
刘铮点头:“同意。让杨明礼继续深挖,所有关于赵、李的罪行,无论巨细,全部固定。外围调查同步加压,尤其是资金流水。待证据链闭合,立即以行贿、介绍贿赂罪对赵正扬采取强制措施。”
方针已定。审讯室内,杨明礼的供述仍在继续,更多的秘密在法律探灯下无处遁形。而风暴眼中的赵正扬与李国华,正被困在逐渐缩小的空间里,焦灼地感受着步步紧逼的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决战前刻的死寂,以及无声燃烧的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