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马蹄声和呼喝声如同骤雨般迫近,打破了午后的沉闷。来福狂吠起来,声音里充满了警示和威胁。
柴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车夫脸色剧变,猛地站起,手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刃,眼神锐利如鹰,瞬间进入了护卫状态。他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公子,是那些人!听动静,不下十骑!”
萧九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冷厉,他强撑着想要起身,却被伤口牵扯,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涔涔。
“别动!”苏清鸢低喝一声,语气急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你们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她的脑子飞快转动。这些人显然是冲着萧九来的,而且来势汹汹,绝非善类。一旦被发现,不仅萧九两人性命难保,她们这家子恐怕也要被灭口!
必须把他们藏起来!立刻!
目光迅速扫过简陋的柴房。堆放的干草和杂物根本藏不住人。地窖?家里没有地窖。床底?空间太小。
怎么办?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柴房角落那个巨大的、用来腌制咸菜的空陶缸上!那缸子足有半人高,口虽不大,但容纳一个蜷缩的人应该勉强可以!
“你,进去!”她指着那个空陶缸,对车夫命令道,语速极快,“快!”
车夫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手脚并用,极其敏捷地缩进了缸内。幸好他身材精悍,蜷缩起来刚好能被缸口遮住。
“公子,得罪了!”苏清鸢又看向萧九,不容分说地扶起他——触手一片冰凉潮湿,显是失血过多所致——将他半扶半拖到柴堆旁,迅速将旁边的干草胡乱而又巧妙地覆盖在他身上,只留出一点缝隙供他呼吸。
刚做完这一切,院门外就传来了粗暴的砸门声和吼叫:“开门!快开门!官府拿人!”
林氏和明玥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明宇却咬着牙,拿起门后的柴刀,就要冲出去。
“明宇!回来!”苏清鸢低喝,一把将他拉回身后,“看好娘和妹妹,别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衫和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然后快步走向院门。
“来了来了!谁啊?砸这么响?”她故意拔高声音,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满,同时示意来福安静。
拔开门栓,院门猛地被推开,五六个穿着统一劲装、手持兵刃的彪悍男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目光凶戾地扫视着院子。
“各位爷,这是……”苏清鸢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疑惑,身体微微发抖,像极了被吓到的普通农女。
刀疤脸上下打量着她,粗声粗气地问:“有没有看到两个受伤的男人经过?一个穿着黑衣,受了重伤!”
苏清鸢心中一惊,这些人目标明确,果然是冲着萧九来的!她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害怕的表情,连连摇头:“没……没看见……各位爷,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外人来……”
刀疤脸显然不信,狐疑的目光扫过紧闭的屋门和西边的柴房:“搜!”
他身后的手下立刻如狼似虎地就要冲向正屋和柴房。
“不能搜!”苏清鸢猛地张开双臂,挡在正屋门前,声音带着哭腔,表演得淋漓尽致,“我娘病重在床,受不得惊吓!求求各位爷行行好!家里就我们孤儿寡母,真的没藏人!”
她这番情急护母的表现,倒让那几个汉子动作顿了一下。这年头,欺负病弱妇孺,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刀疤脸皱了皱眉,似乎也觉得这破落农家不像能藏人的地方,但他还是指了指柴房:“那里面是什么?”
“那是柴房,堆杂物的。”苏清鸢心跳如鼓,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打开看看!”刀疤脸不容置疑。
苏清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慢吞吞地走过去,手指颤抖地摸向柴房的门闩,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万一暴露该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里屋突然传来林氏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以及明玥被吓到的哭声,演得恰到好处又情真意切。
刀疤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被这哭闹声弄得有些烦躁。
柴房的门被打开,里面堆着干草和杂物,看起来并无异常。一个汉子走进去,用刀随意地捅了捅干草堆。
苏清鸢的呼吸几乎停止,目光死死盯着那堆盖着萧九的干草。
幸运的是,那汉子只是胡乱捅了几下,并未仔细翻查。他的目光又落在那个巨大的咸菜缸上,走过去,用刀背敲了敲缸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缸内的车夫屏住了呼吸。
“头儿,里面是空的,腌咸菜的,一股味儿。”那汉子捏着鼻子嘟囔了一句,显然没了兴趣。
刀疤脸扫视了一圈,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又不耐烦地听了听屋里持续的哭闹声,终于挥了挥手:“行了!量他们也没胆子藏在这儿!去别处搜!”
一群人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走了,马蹄声渐渐远去。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苏清鸢才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她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太险了!
她定了定神,赶紧关上院门,插好门栓,然后快步走向柴房。
扒开干草,萧九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呼吸微弱,显然刚才强行屏息加剧了他的伤势。缸内的车夫也爬了出来,脸色凝重,对着苏清鸢郑重抱拳:“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
“先别谢了,他的情况不好。”苏清鸢蹙眉,检查了一下萧九的伤口,果然又渗出血来,“必须重新包扎,还得补充水分和营养。”
她让车夫将萧九扶回干草铺上,自己再次取来清水、伤药和纱布,仔细地为他重新清理包扎伤口。这一次,她在换药时,指尖悄悄蘸了些许灵泉水,混入伤药中,希望能帮他更快恢复。
她又去厨房,熬了碗浓浓的米粥,里面悄悄兑了点灵泉水和细盐,让车夫喂萧九吃下。
一碗热粥下肚,又或许是灵泉水起了作用,萧九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他靠在草堆上,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忙碌的苏清鸢身上。
这个农家少女,面对突如其来的凶险,表现出的冷静、机智和果断,远超他的想象。还有她那熟练的包扎手法,以及那效果奇佳的“祖传伤药”和这碗恢复元气的粥……处处都透着不寻常。
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村女。
“姑娘,”他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清晰了许多,“今日之恩,萧九铭记在心。还未请教恩人姓名?”
苏清鸢正在收拾东西,闻言动作顿了顿。知道名字,意味着更深的牵扯。但她救了人,对方问名字,于情于理都不好再隐瞒。
“苏清鸢。”她淡淡答道,并未多说。
“苏清鸢……”萧九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其刻在心里,“好名字。清水出芙蓉,鸢飞戾天。人如其名。”
苏清鸢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评价。清水出芙蓉,是说她清丽?鸢飞戾天……这可不是形容女子的好词,意指野心勃勃。他是在试探什么?
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思绪,语气平淡:“公子过奖了。乡野村民,当不起如此赞誉。公子感觉好些了就好。”
萧九看着她疏离的态度,不再多言,只是眼底的探究之色更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夫出去查探了一番,确认那些追兵已经远去。
“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得尽快离开。”车夫低声道。
萧九点了点头,挣扎着想要起身。
苏清鸢没有挽留。她知道这两人留下是祸非福。她拿来一些干净的伤药和布条,又包了几个干粮,递给车夫:“路上小心。”
车夫接过,再次郑重道谢。
萧九在车夫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院门口,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向站在暮色中的苏清鸢。
夜色初降,朦胧的光线勾勒出少女纤细却挺拔的身影,一双眸子清亮如星,沉静地回望着他。
萧九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触手温润、雕刻着云纹的羊脂白玉佩,质地极佳。“苏姑娘,”他将玉佩递过,“此物聊表谢意。日后姑娘若遇难处,可持此玉佩到青州城的‘云来客栈’,或许能得一二助力。”
苏清鸢看着那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没有立刻去接:“举手之劳,不敢受此重礼。”
“并非重礼,只是一份心意,或许……也是一份机缘。”萧九语气坚定,目光深邃地看着她。
苏清鸢沉吟片刻,终究接过了玉佩。或许将来真有用处。“多谢公子。一路保重。”
萧九微微颔首,最后看了她一眼,在车夫的搀扶下,坐上马车,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过。只有手中那枚温润的玉佩,提醒着苏清鸢,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摩挲着玉佩上的云纹,心中波澜微起。
这个叫萧九的男人,究竟是谁?那些追杀他的人,又是什么来历?
她隐隐有种预感,这次意外的相遇,或许将会把她卷入更大的漩涡之中。
但眼下,她无暇多想。当务之急,是彻底消除那两人留下的痕迹,并确保自家安全。
她转身回屋,开始仔细清理柴房,心中那根弦,再次绷紧。
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而这一次,似乎更加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