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两银子的巨款,像一块沉甸甸的压舱石,让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终于稳了下来。
林氏将那包银子摸了又摸,最后小心翼翼地用油布裹了又裹,塞进炕洞深处一个隐秘的角落,仿佛那不是银锭,而是易碎的琉璃。夜里睡觉,她都格外警醒,稍有动静便要伸手去探一探。
苏清鸢理解母亲的不安。穷了大半辈子,突然有了这样一笔“横财”,惶恐多过喜悦。她没有急着规划这笔钱的具体用途,而是先改善了家里的伙食。
白米粥取代了糙米糊,偶尔能见油荤,菜里也舍得放几滴油了。灵泉水依旧每日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一家人的身体。林氏的气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咳嗽几乎不再发作,甚至能帮着做些轻省的家务。弟弟妹妹们脸上渐渐有了孩童该有的光泽,不再是之前面黄肌瘦的模样。
来福小狗围着灶台打转,也能时不时得到几根带着肉丝的骨头,长得越发壮实机灵。
家里的气氛,从以往的愁云惨淡,变得有了欢声笑语。
但苏清鸢没有被眼前的温饱迷惑。她知道,坐吃山空,二十两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必须为长远打算。
最重要的,是弟弟们的未来。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几乎是农家子弟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原主的父亲苏老三生前就颇有远见,自己虽是个地里刨食的,却咬牙将原主送去邻村的秀才公那里识了几个字,明轩也跟着断续听过几天蒙学。可惜后来苏老三意外身亡,家中困顿,这才断了读书路。
如今,有了条件,这条路必须重新续上。
晚饭时,苏清鸢提出了想法:“娘,我想送明轩去镇上读书。”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明轩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筷子捏得紧紧的。明宇和明玥也眨巴着眼睛看着姐姐。
林氏愣了一下,眼中闪过欣喜,随即又被担忧取代:“去镇上读书?那……那得花多少银子?束修、笔墨纸砚、书本……听说样样都贵得很。咱们这点钱……”
“娘,钱的事您不用担心。”苏清鸢语气平静却坚定,“那二十两银子,就是用来做正经事的。明轩是长子,读书明理,将来才能顶立门户,保护这个家。这钱花在他身上,值。”
她看向明轩:“明轩,你自己可想读书?”
明轩激动得脸都红了,重重点头:“想!姐,我想读书!我以前跟爹去听过课,先生夸我记性好!我一定用功,将来考功名,让娘和姐姐过上好日子!”
十岁的孩子,话语里已有了责任和担当。
苏清鸢欣慰地笑了:“好,有志气。不过读书辛苦,需得持之以恒,不可半途而废。”
“我不怕苦!”明轩挺直了瘦弱的脊背。
林氏看着儿女们,眼眶微湿,最终点了点头:“好,好……就听清鸢的。你爹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
事情定了下来,接下来便是寻找合适的学堂。苏清鸢再次找到了仁心堂的周老郎中。这位老大夫在镇上德高望重,人脉也广。
周伯昌听闻苏清鸢要送弟弟进学,颇为赞赏:“女子有如此见识,难得!镇上蒙学倒是有几家,但良莠不齐。老夫倒是知道一位姓陈的秀才,名唤陈望之,学问扎实,为人也正派,只因家道中落,才在榆林巷开了家私塾,收的学生不多,但教导极为用心。束修也不算太高,一年五两银子,包笔墨纸张。”
五两银子!林氏在一旁听得暗自吸气。但苏清鸢却觉得这价格还算公道。她爽快地道:“多谢周老大夫指点,那就劳您帮忙引荐一下?”
周伯昌欣然应允,当即写了张名帖交给苏清鸢。
第二日,苏清鸢便带着明轩,按照地址找到了榆林巷的陈氏私塾。那是一座清静的小院,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琅琅读书声。
陈秀才年约四十,面容清癯,衣着洗得发白却十分整洁,眼神温和而睿智。他看了周老郎中的名帖,又考较了明轩几个简单的字和算术。
明轩虽有些紧张,但基础还在,对答清晰。
陈秀才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在苏清鸢身上。见这姑娘虽衣着朴素,却举止沉静,眼神清亮,不似寻常农家女,心中便有了几分好感。
“既如此,便留下吧。”陈秀才道,“只是需知,读书非一日之功,贵在坚持。每日辰时初刻到学,酉时正刻散学。不得无故迟到早退。”
“是,学生明白!定当谨遵先生教诲!”明轩激动地躬身行礼,小脸严肃。
苏清鸢缴纳了五两银子的束修,又额外封了一两银子的敬师礼。陈秀才推辞不过,最终收下,对这家人的懂事更多了几分认可。
事情办得出奇顺利。回去的路上,明轩兴奋得小脸放光,围着姐姐问个不停:“姐,先生说的《三字经》我听过前面几句,后面的你会吗?”“姐,镇上的学堂真大!”
苏清鸢笑着摸摸他的头:“姐姐也不会多少。以后好好跟先生学,学会了,回来教教明宇和明玥,也教教姐姐,好不好?”
“好!”明轩大声答应,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明轩入学后,家里的节奏似乎也变了。每日清晨,苏清鸢会早早起来,给明轩准备好干净的衣裳和午饭的干粮——有时是两个白面馍馍,有时是夹了咸菜的饭团,偶尔还会塞几片肉干。
看着弟弟背着小小的书箱,精神抖擞地走向村口,会同其他一起去镇上的学子,苏清鸢就觉得,这一切辛苦和冒险都是值得的。
明宇看着哥哥能去读书,眼里满是羡慕,却懂事的从不吵闹,只是更加卖力地帮着姐姐砍柴、挑水、照料菜地。
苏清鸢看在眼里,心中暗忖:等再宽裕些,也得让明宇去识些字。即便不考功名,识字明理,将来也能多条出路。
家里的开销因明轩读书而增加了,但苏清鸢并不慌乱。她与仁心堂的联系已经建立,空间里的知识和物资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她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一些常见但炮制方法可以改良的药材信息,偶尔“无意间”向周老郎中的伙计透露一两点“从破书上看来”的窍门,既不显得突兀,又能持续维持对方的好奇与期待。
日子,在清贫却充满希望中平稳流淌。苏清鸢像一个耐心的农夫,精心播种,默默耕耘,等待着属于她的丰收季节。
她知道,弟弟的求学之路,只是这个家走向新生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