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看到，他亲手毁灭了源界。
亲手杀死了凌云曦，杀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与朋友。
无尽的痛苦。
无尽的悔恨。
无尽的自我憎恨。
如同最锋利的刀，一刀又一刀地切割着苏晨的道心。
“看到了吗？苏晨。”
净化天尊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救世主。
“这便是你的‘道’所命中注定的唯一的结局。”
“你个人的意志，你的所谓的‘包容’，便是这一切悲剧的根源。”
“想要打破这个宿命，只有一个办法。”
“那便是舍弃你那渺小的个人的‘自我’。”
“将你的意志，将你的道，彻底地融入议会那至高无上的绝对‘秩序’的洪流之中。”
“放弃思考。”
“放弃感情。”
“放弃一切不必要的‘杂质’。”
“成为一柄最完美、最纯粹、最锋利的，绝对不会被任何外物所动摇的守护之刃。”
“来吧，苏晨，这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这才是真正的‘大我’，真正的‘大智慧’！”
这是最终的绝杀！
它要彻底地磨灭苏晨作为 “苏晨” 而存在的最根本的意义！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生灵都为之崩溃的最终拷问。
苏晨看着幻象之中那个已经堕落成魔的未来的 “自己”。
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灿烂的笑容。
“你说的很对。”
他开口了。
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的道的确充满了矛盾。”
“我的道的确充满了危险。”
“甚至，我也的确有可能会走上与始祖一样的宿命。”
“但是……”
他缓缓地伸出手。
竟主动地拥抱了那个已经成魔的 “自己”。
“那又如何？”
“如果连失败的‘可能’都不敢去面对，那还谈何拥有成功的‘希望’？”
“如果为了所谓的‘安全’，便要舍弃自我，变成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那这样的‘活着’，与真正的‘死亡’又有何区别？”
“你所谓的‘大我’，不过是一个更加华丽的囚笼。”
“而我，苏晨，所要守护的。”
“正是这万千宇宙之中，那每一个独一无二的、渺小的，却又闪闪发光的‘自我’！”
“我的道，不是去融入那所谓的天道。”
“我的道，便是要创造出一个连天道都必须要为众生而让路的世界！”
“你所谓的真理？”
苏晨的眼中爆发出无量的神光。
“在我看来，狗屁不通！”
“我就是我！”
“我即是鸿蒙！”
轰 ——！！！！！！！！！！
在苏晨这充满了绝对的 “自我” 意志的最终宣言之下。
净化天尊所构筑的那最终的精神世界，连同那面号称能映照 “真理” 的古老的镜子。
其最根本的 “理”，被苏晨的道彻底地碾碎了！
咔嚓 ——！！！！！！
纯白的世界轰然破碎！
现实之中，那面巨大无比的【真理之镜】，其镜面之上，竟也随之浮现出了一道道蛛网般的巨大的裂痕！
噗 ——！
在永恒壁垒最深处，一座充满了 “净化” 神光的秘密神殿之中。
一位浑身都笼罩在圣光之中的伟岸身影猛然一震。
一口金色的神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他的道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反噬！
……
问心殿内。
苏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依旧盘膝坐于那早已布满了裂痕的古镜之前。
神色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凶险到了极点的道心之战，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憩。
一旁，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的清虚道祖，看着苏晨那平静的眼神。
只觉得自己仿佛在面对一片比混沌海还要浩瀚、还要深邃的宇宙。
轰隆！
就在此时，问心殿那尘封了无数纪元的沉重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接引古佛与镇魔天尊凌千雪二人，带着凝重与一丝焦急的神色冲了进来。
显然，他们也感受到了刚才那场几乎要将整个问心殿都彻底掀翻的恐怖的道法碰撞。
然而，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时。
都愣住了。
他们看到，苏晨安然无恙地盘膝而坐，气息甚至比进入之前还要更加的圆融与深邃。
而那作为净化神殿镇殿之宝的【真理之镜】，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战，变得残破不堪，灵光黯淡。
“这…… 这是……”
接引古佛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而凌千雪那万年不变的冰冷的脸上。
在深深地看了苏晨一眼之后。
竟缓缓地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震撼与认可。
她走上前。
用那清冷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对着在场所有人宣布道。
“壁垒洗礼，结束。”
“道祖，苏晨，通过。”
“以我‘战神殿’殿主之名，承认其‘鸿蒙大道’为我万界守护者议会最高等级的‘守护序列’之一！”
凌千雪那清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宣判，如同最终的天道法旨，响彻在这早已残破不堪的问心殿内。
承认鸿蒙大道为守护序列！
这不仅仅是一句简单的认可。
更是战神殿这位在整个议会之中都以铁血、公正、杀伐果断而着称的强大派系，在公开地为苏晨站台！
是对净化神殿那霸道的 “纯粹” 理论一次最为直接的正面回击！
一旁，清虚道祖早已是目瞪口呆，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一场本应是龙潭虎穴的必死之局，竟会被苏晨以这种堪称摧枯拉朽的蛮横姿态强行地翻了盘！
他不仅没被 “净化”。
反而反过来，将净化神殿的镇殿之宝【真理之镜】都给打得道韵崩溃，灵性近乎全无！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脸了。
这简直是将净化天尊的脸按在地上，用整个混沌海的星辰来回地摩擦！
可以想见。
从今日起，苏晨与净化神殿之间，将再无任何缓和的可能。
不死不休！
“多谢天尊仗义执言。”
苏晨缓缓起身，对着凌千雪与接引古佛遥遥地抱拳一礼。
神色依旧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任何道祖都为之心神崩溃的道心之战，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饭后闲谈。
凌千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万年不变的冰冷的眼眸之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
“不必谢我。”
她冷冷地说道。
“我战神殿只尊重强者。”
“你用你的道证明了你的‘资格’，这是你自己赢来的。”
“不过……”
她的话锋一转。
“洗礼只是开始。”
“接下来，是‘功勋试炼’。”
“这才是决定你未来在议会之中真正地位的关键。”
她大袖一挥。
一副由亿万星光所构筑而成的巨大无比的混沌战场星图，瞬间便在大殿的中央展开。
星图之上，无数的红点与蓝点在激烈地交织、碰撞。
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处天启疫军的巢穴。
而每一个蓝点，则代表着一座属于守护者议会的战争堡垒。
整个星图，几乎都被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所彻底侵占。
蓝色的光点，只能在红色的海洋之中苦苦支撑，仿佛随时都会被彻底淹没。
战争的形势，远比苏晨想象的还要严峻。
凌千雪伸出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
指向了星图之上一处位于永恒壁垒外围防线的某个正在剧烈闪烁、明暗不定的蓝色光点。
“这里，是第七星域战区，代号‘万相疫区’。”
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
“半个时辰前，驻守此地的‘千目道祖’战死。”
“其麾下三个军团，几乎全军覆没，整个战区防线已是名存实亡，随时都有彻底崩溃的危险。”
“而此地所面对的敌人，亦是无比的诡异。”
“乃是天启疫军之中最为难缠的‘万相疫主’。”
“此獠不擅长正面攻坚，但其‘瘟疫’的本质却在于‘模仿’与‘伪装’。”
“它能完美地模仿任何被它所吞噬的守护者的气息与大道。”
“它麾下的疫军更是能千变万化，时而化作你昔日的战友，时而化作你最敬重的前辈。”
“让整个战区的将士真假难辨、彼此猜忌，最终在无尽的内耗与混乱之中走向自我毁灭。”
“千目道祖，便是因为被他最信任的副官所化的‘疫魔’从背后偷袭，这才最终含恨陨落。”
“如今，整个战区早已是人心惶惶，士气跌落到了冰点。”
“再加上……”
凌千雪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怒意与厌恶。
“净化神殿在其中安插了大量的‘眼线’与‘害群之马’。”
“他们不断地在军中散播失败主义的言论，煽动恐慌的情绪。”
“将整个战区都搞得乌烟瘴气，如同一盘散沙。”
“那里，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一个连我战神殿都感到无比棘手的毒瘤！”
她说完。
便将那冰冷的目光重新投向了苏晨。
“你的‘功勋试炼’，便是这里。”
“我不要求你能反败为胜，斩杀那万相疫主。”
“我只给你一个任务。”
“稳住‘万相疫区’的防线，将那些该死的‘蛀虫’都给清理干净！”
“并且，在议会派出新的指挥官之前，保证那片战区不会彻底沦陷。”
“你敢接吗？”
她死死地盯着苏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试炼了。
这分明是将苏晨直接扔进了一个最危险的、也最复杂的政治与战争的双重漩涡！
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旁，接引古佛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担忧。
“天尊，此举是否有些太过……”
“无妨。”
苏晨却不等他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断了。
他看着星图之上那片代表着无尽凶险的‘万相疫区’。
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
反而露出了一丝充满了昂扬战意的笑容。
“这正合我意。”
他知道，凌千雪这是在考验他。
也是在给他一个最好的立威的机会！
他苏晨初来乍到，根基未稳。
想要在这派系林立、强者如云的永恒壁垒之中真正地站稳脚跟。
便必须要啃下一块所有人都认为啃不动的硬骨头！
“好。”
凌千雪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
那冰冷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赞许。
“清虚。”
“是，殿主。”
“你便作为‘战神殿’的‘随军观察使’，与苏道主同去。”
“将他在那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毫无保留地记录下来，作为他此次功勋试炼的最终评判依据。”
“弟子遵命！” 清虚道祖躬身领命，脸上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好奇。
“苏道主。”
凌千雪最后看向苏晨，郑重地说道。
“此行，万事小心。”
“记住，你的敌人，不仅仅是那些看得见的怪物。”
苏晨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对着凌千雪与接引古佛再次抱拳一礼。
便与清虚道祖一同化作流光，离开了问心殿。
朝着那风雨飘摇的第七星域战区疾驰而去。
……
第七星域战区。
指挥总部设立在一颗代号为 “破晓” 的巨型战争世界之上。
然而，此刻。
这颗本应是整个战区希望之光的战争世界。
却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巨大的世界壁垒之上，布满了一道道狰狞的墨绿色的腐蚀痕迹。
无数的防御阵法早已熄灭。
只有寥寥数座核心大阵，还在勉强地运转着。
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股失败、绝望与不信任的压抑气息。
指挥大殿之内，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数十位气息皆是达到了道皇之境的军团指挥官，分成了数个泾渭分明的阵营，彼此之间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报 ——！”
“启禀诸位大人！A-7 防区再次遭到疫军突袭！对方伪装成了第三军团‘天狼’军团长的模样，骗开了防御阵法！如今，整个防区已经彻底失守！”
一个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之中充满了绝望。
“废物！”
大殿的主座之上，一位身穿金色神袍、气质无比倨傲的青年道皇猛然一拍桌子，怒喝道。
“连敌我都分不清！第三军团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便是净化神殿安插在此地的最高指挥者。
也是如今整个战区的临时代理总指挥。
神霄道皇。
“神霄！你放你娘的狗屁！”
另一边，一位身形如同铁塔般魁梧、浑身充满了暴虐气息的独眼老者猛然起身，指着神霄道皇的鼻子破口大骂。
“若不是你们‘净化神殿’的人临阵脱逃，害得‘天狼’侧翼暴露，他又岂会战死？！”
他是千目道祖生前最忠诚的部下。
也是战神殿一脉在此地仅存的硕果。
“铁心！你敢质疑本座的指挥？！” 神霄道皇勃然大怒。
“指挥？你也配？！” 铁心道皇寸步不让。
“够了！都给我闭嘴！”
就在大殿之内即将爆发内讧的刹那。
一道冰冷的、充满了无上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殿外传了进来。
紧接着。
苏晨与清虚道祖的身影缓缓地踏入了这座充满了混乱与争吵的指挥大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便集中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清虚道祖？您怎么来了？”
神霄道皇在看到清虚道祖的瞬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丝虚伪的热情的笑容。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一旁那神色平静的苏晨身上时。
其瞳孔却是猛然一缩！
“是你！苏晨！”
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一丝深深的怨毒。
显然，苏晨在问心殿大破【真理之镜】、重创净化天尊道心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净化神殿。
“神霄道皇。”
清虚道祖走上前，拿出了一份由凌千雪亲自签发的最高等级的军事调令。
“奉战神殿殿主凌天尊之令。”
“从这一刻起，第七星域战区所有军务，将全权交由这位新任总指挥苏晨苏道祖处理。”
“我将作为随军观察使，监督此次任务的全过程。”
“任何人胆敢违抗军令者，无论身份、无论地位，皆可先斩后奏！”
他的话掷地有声。
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看怪物一般落在了苏晨的身上。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议会竟会派一个如此年轻的、甚至连道皇都不是的新晋道祖。
来接管他们这个早已烂到了根子里的烂摊子。
这是让他们来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