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捧着食盒站在景阳宫门口时,手心的汗几乎要把食盒的提手浸软。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像在催命。她深吸一口气,才让守门的宫女通报 —— 这是皇后的旨意,她躲不过,可每往前一步,都觉得脚下踩着刀尖。
“容嫔娘娘正在里头歇着呢。” 宫女掀帘时,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花香,显得有些诡异。晚晴跟着往里走,穿过栽满茉莉的回廊,就见容嫔歪在软榻上,脸色白得像宣纸,鬓边却簪着朵艳红的石榴花,透着股病中强撑的娇俏。
“皇后娘娘赏东西了?” 容嫔掀起眼皮,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目光落在食盒上时,闪过一丝警惕,“是什么好东西,还劳烦景仁宫的姐姐亲自送来?”
晚晴屈膝行礼,将食盒捧得高高的,语气尽量放得恭顺:“回容嫔娘娘,是一盅燕窝。原是我家娘娘炖给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说您近日身子不适,就让奴婢转赠给您,说是补身子正好。”
“柳若微炖的?” 容嫔的眉尖瞬间挑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她倒是有心了。前几日在御花园跟我吵得面红耳赤,转脸就送燕窝来,是怕我死得太慢,想亲自送我一程?”
晚晴的心猛地一沉,慌忙解释:“娘娘说笑了。我家娘娘是真心谢皇后娘娘宽宥,才炖了这燕窝,绝无别的意思。”
“有没有意思,尝了才知道。” 容嫔拍了拍手,贴身宫女小翠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食盒。燕窝的甜香混着药味漫开来,容嫔盯着那琥珀色的胶质,忽然笑了,“既然是皇后转赠的,我若不喝,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她接过小翠递来的银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细细品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晚晴:“味道不错,柳若微的手艺倒是长进了。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这燕窝里,怎么有股杏仁味?”
晚晴的脸 “唰” 地白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不…… 不会吧?许是…… 许是炖的时候放了些杏仁调味?”
“是吗?” 容嫔又舀了一勺,慢悠悠地喝着,“我倒听说,南疆有种毒,就藏在杏仁味里,无色无味,喝下去……”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晚晴惊慌失措的样子,忽然笑出声:“逗你玩呢!柳若微再大胆,也不敢在皇后转赠的燕窝里下毒,她还没活够呢!”
晚晴这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娘娘真会开玩笑。”
“玩笑归玩笑,” 容嫔放下银匙,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宽容,“你回去告诉柳若微,这燕窝我喝了,谢她的‘好意’。只是往后,不必再送了,我怕折寿。”
晚晴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告退。走出景阳宫的角门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容嫔正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那支银匙,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她不知道,这一眼,竟是容嫔留在世间的最后模样。
晚晴回到景仁宫时,柳若微正在廊下喂锦鲤。看见她回来,手里的鱼食 “啪” 地掉进池里,锦鲤争抢着涌过来,搅得水面一片浑浊。
“她喝了?” 柳若微的声音发颤,指尖紧紧攥着栏杆。
“喝了,喝了两勺。” 晚晴喘着气,把容嫔的话复述了一遍,“她说味道不错,还说…… 还说让您往后别再送东西了。”
柳若微松了口气,后背抵在廊柱上,才勉强站稳。喝了就好,只要喝了,苏凝就死定了…… 不对,是容嫔……
她猛地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你说谁喝了?容嫔?”
“是…… 是啊。” 晚晴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皇后娘娘说她脾胃不适,转赠给容嫔娘娘了……”
“蠢货!” 柳若微猛地一巴掌扇在晚晴脸上,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我让你看着苏凝喝下去!谁让你给容嫔的?!”
晚晴被打得扑倒在地,捂着脸哭道:“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不敢违抗啊!她说…… 她说容嫔娘娘身子虚,适合补补……”
“补补?” 柳若微踉跄着后退,撞在朱红的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是想借容嫔的死,扳倒我!苏凝这个毒妇!她早就看穿了!”
她终于明白,苏凝的 “脾胃不适” 是假,转赠燕窝是真。对方不仅识破了她的毒计,还反手给她设了个更狠的圈套 —— 容嫔中毒,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柳若微,苏凝则干干净净,甚至还能落个 “仁善” 的名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柳若微瘫坐在地上,看着池里争抢鱼食的锦鲤,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些鱼,拼命争抢着诱饵,却不知早已掉进了别人挖好的陷阱。
就在这时,景阳宫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救命啊!容嫔娘娘出事了!快来人啊!”
是小翠的声音!
柳若微的心脏骤然停跳,她猛地站起来,疯了一样往景阳宫跑,晚晴在后面拼命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
景阳宫的门槛很高,柳若微跑得太急,被绊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出了血。她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冲进正殿,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冰凉 ——
容嫔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嘴角溢出黑褐色的血沫,正是 “牵机引” 发作的模样。淑妃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太医跪在一旁,摇着头叹气,脸色凝重如铁。
“是她!是她下的毒!” 淑妃忽然看见柳若微,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指甲狠狠抓在她脸上,“柳若微!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毒死我妹妹!我要杀了你!”
柳若微被抓得满脸是血,却像没知觉一样,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容嫔,嘴里喃喃自语:“不是我…… 不是我…… 是苏凝…… 是她转赠的……”
“胡说!” 淑妃的声音尖利如刀,“燕窝是你亲手炖的!是你让凤仪宫转赠的!不是你是谁?!”
周围的宫女太监指指点点,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柳若微身上。她想解释,想喊冤,可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来人啊!” 淑妃对着外面大喊,“把这个毒妇抓起来!送到养心殿去!让皇上给我妹妹做主!”
侍卫冲进来,扭住柳若微的胳膊,冰冷的铁链锁住了她的手腕。她看着淑妃悲痛欲绝的脸,看着地上容嫔扭曲的尸体,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忽然明白,自己这一辈子,都洗不清这罪名了。
苏凝算得太准了。她算准了容嫔会喝燕窝,算准了淑妃会暴怒,算准了所有人都会怀疑她,算准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哪里是转赠燕窝,这是递了把刀给淑妃,让她亲手杀了自己!
“苏凝……” 柳若微被侍卫拖着往外走,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的喊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宫道尽头。景阳宫的茉莉开得正盛,香气浓郁,却盖不住那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淑妃抱着容嫔冰冷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太医收拾着药箱,摇着头叹气。宫女太监们窃窃私语,议论着柳若微的狠毒,感叹着容嫔的可怜。
没人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祸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反杀。而景阳宫的血腥,不过是凤仪宫棋盘上,一枚被牺牲的棋子。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景阳宫,将地上的血迹染成暗褐色,像一朵凋零的花,在寂静的宫苑里,诉说着深宫女子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