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汉城的城墙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喘息。
无数火把组成的河流正从四面八方涌来,被煽动的民众混着黑衣刺客,像潮水般拍打着这座新兴的城邦。石块砸在包铁城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箭矢如蝗虫般飞上城头。
“不准放火箭!”霍去病的声音已经沙哑,他一把抓住正要射箭的士兵,“下面有被蒙蔽的民众!”
林小山的双节棍沾满黏腻的菜叶和鸡蛋液——那是愤怒的民众投掷的“武器”。他狼狈地躲开一块飞石,对程真喊道:“这架没法打!打重了伤百姓,打轻了送性命!”
程真的链子斧缠住一个试图攀城的刺客,小心地将其甩下城墙而非斩杀。她呼吸急促:“东门快守不住了,乌孙长老带着他的人倒戈了!”
最致命的一击来自内部。
财政官王缮突然带着亲卫冲向城门绞盘:“打开城门!迎接神使净化此城!”
“找死!”霍去病钨龙戟横扫,击飞两名叛军,但王缮已经砍断了一根绞索。沉重的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下落了三寸,城外暴民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始终沉默观战的墨衡动了。
老人无声地登上中央钟楼,手中托着一个古朴的青铜机关匣。他对身后的玄机微微颔首:
“启动‘非攻’。”
玄机与数十名墨家弟子同时扳动了隐藏在城各处的机关枢纽。
刹那间,整座天汉城“活”了过来。
护城河突然掀起漩涡,不是吞噬,而是将试图泅渡的敌人温柔地卷回岸边;街道上石板翻转,升起一道道仅及腰际的矮墙,完美分割了人群;屋顶檐角射出密集的细小箭矢,精准地钉在暴民衣襟上——中箭者跑不出十步便软倒在地,陷入安详的沉睡。
更神奇的是,无数张大网从街巷两侧弹出,将最狂热的袭击者包裹成茧,吊离地面。网绳采用特殊编织,越挣扎缠得越紧,却丝毫不伤性命。
“这…这是什么妖法?!”一个康居骑兵队长惊呼,他的战马被突然隆起的地面温柔掀翻,人马皆安然无恙。
阿拉辛精心策划的攻城阵势,在这套不可思议的防御系统面前,就像撞上蛛网的飞蛾,有力无处使。
墨衡立于城头,白须在晨光中飘拂。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战场:
“阿拉辛!尔等之道,在于毁灭异端,以血涤世。”
老人张开双臂,仿佛拥抱整座苏醒的城市:
“而我墨家之道,在于兼爱非攻,守护众生——无论他们此刻是否被蒙蔽!”
这话语如同洪钟,敲在每个清醒过来的民众心上。他们看着身边——没有人死亡,没有人流血,只有被温柔制服的“同伴”和完好无损的城市。
阿拉辛在城下脸色铁青,他猛地抬手,准备下令死士强攻。
但墨家的防御远未结束。
当死士们踩着同伴肩膀试图攀墙时,城墙表面突然变得滑不留手——牛全恍然大悟:“是包铁层下的陶管在渗油!”
当阿拉辛命令使用火箭时,屋顶暗槽自动喷出水雾,精准浇灭火源——玄机在塔楼上微笑:“此乃‘水龙吟’,取自先秦灭火机关。”
最让刺客们崩溃的是,他们每破坏一处机关,附近就会立即升起更复杂的替代装置。墨家弟子根本不用现身,整座城市仿佛拥有生命,在用建筑本身进行防御。
“别破坏!找机关核心!”阿拉辛气急败坏。
林小山在城头看得目瞪口呆:“我以为墨家机关就是木鸟和连弩……”
霍去病轻抚墙砖下若隐若现的齿轮:“这才是真正的‘墨守’。”
防御系统为苏文玉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她带着医馆学徒,将昏迷的民众抬到安全处。陈冰则当众检验水源,从水渠中提取出琥珀色残留物。
“看清楚了!”陈冰举起试管,“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圣水’——混合了曼陀罗和兴奋剂的毒药!真正治病的,是我们的公共卫生系统!”
被俘的乌孙长老羞愧低头:“他们说……喝了圣水才能抵御汉人的邪术……”
这时,更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几个被网兜吊在半空的刺客,因为挣扎过度开始呕吐,吐出的污物中赫然有未消化的金银币。
“是王缮贪污的军饷!”一个汉官惊叫。
真相大白。阿拉辛的“神迹”、煽动、恐吓,在墨家创造的这片刻安宁中,如冰雪般消融。
朝阳终于升起,照亮了一片狼藉却屹立不倒的天汉城。
阿拉辛在剩余死士掩护下撤离。他最后回望城头的那一眼,充满不甘与怨毒。
墨衡走到霍去病面前,深施一礼:“幸不辱命。”
霍去病郑重还礼:“今日方知,何为‘不战而屈人之兵’。”
林小山好奇地摸着还在自动修复的矮墙:“老爷子,这玩意儿能教我吗?”
墨衡罕见地笑了笑:“你若能静心学三年《墨经》,或许可传你皮毛。”
在城下,苏醒的民众正在汉官引导下有序领取食物和解药。羞愧与感激,交织在每一张脸上。
苏文玉与程真并肩而立,望着开始自发觉醒打扫战场的市民。
“我们守住了。”程真说。
“不,”苏文玉摇头,“我们刚刚通过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远处山巅,阿拉辛摘下破碎的面具,对身边刺客冷冷道:
“传信给呼衍折。该启动‘影月之噬’了。”
天汉城的晨曦中,墨家机关齿轮的转动声与民众的忏悔声交织成曲。而更深的阴影,正悄然笼罩丝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