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杨家小院里洋溢着浓浓的年味。昨晚守岁守到很晚,一家人都睡得香甜。舒玉一觉醒来,窗外已是阳光明媚,鞭炮声稀稀疏疏地响着,偶尔还能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穿上新衣服,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间。正房里,杨老爹和钱师父还在打着呼噜,杨大江和杨大川则已经在院子里收拾昨晚燃尽的旺火和放鞭炮留下的碎屑。
“阿爹,小叔,过年好!”
舒玉脆生生地喊道。
“过年好,毛毛!”
杨大江和杨大川笑着回应。
不一会儿,颜氏和刘秀芝也从灶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
“快来吃饺子咯,大年初一,吃了饺子,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颜氏笑着招呼大家。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着饺子,有说有笑。钱师父也醒了,他揉着脑袋,一脸不好意思地说:
“哎呀,昨晚喝多了,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钱师父,过年好啊!多吃点饺子。”
杨大江笑着说。
“好,好,过年好!”
钱师父坐下来,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赞不绝口,
“嫂子这手艺,没得说,这饺子太好吃了。”
吃完早饭,钱师父就歪在炕头上哼哼:
“哎呦我这老腰......”
“您这是被耗子精附体了?”
杨大川憋着笑把醒酒汤递过去,
“昨儿谁说要喝到正月十五的?”
钱师父捧着陶碗的手直打摆子,活像捧着御赐金樽:
“老夫这是......这是体恤你们!大过年的谁耐烦伺候糟老头子!”
说罢梗着脖子就要走,结果被门槛绊得差点表演个旱地拔葱。
杨大江忙搀住他:
“师父要不还是......”
“撒手!”
老头一甩袖子,活像只炸毛的猫,
“当年老夫在太原府连喝三天花酒都没......嗝!”
话音未落就被酒嗝破了功。
杨大江和杨大川对视一眼,满脸无奈。他们知道钱师父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情,谁也劝不动。
“那行吧,师父。”
杨大江说,
“您要是有啥需要,就跟我们说。我每日给您送饭过去。”
钱师父一听,连忙摇头: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做饭。我这十大几年都是自己过的,也没饿死。你们就好好过年,别管我。”
说完,钱师父也不顾众人的挽留,披上那件破旧的棉袄,就匆匆离开了杨家。杨大江和杨大川追到门口,看着钱师父远去的背影,心里满是担忧。
“这老汗可真倔。”
杨大川嘟囔道。
“算了,随他去吧。”
杨大江一脸无奈,
“他在咱家不自在,咱们有空多去看看他。”
看着钱师父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杨大江和杨大川这才转身回了院子。一家人又开始忙碌起来。杨大江和杨大川去打扫院子,颜氏和刘秀芝则去准备中午的饭菜。舒玉一会儿帮着这个,一会儿帮着那个,虽然忙得不亦乐乎,但脸上始终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就这样,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度过了大年初一。
眨眼间,就到了初二。天还没亮,杨大川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是走娘家的日子,他要先送阿娘去颜家,然后再去自己的老丈人家。时间紧迫,他得赶紧收拾东西。
“大川,天没亮呢,这么早起来干嘛?”
刘秀芝睡眼惺忪地问。
“今天走娘家,得早点出门。”
杨大川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你也快点起来,收拾一下要带啥。”
刘秀芝这几日忙的像个陀螺,早忘了走娘家的事情,立刻清醒了过来,连忙起身收拾东西。
颜氏也早早地起了床,在灶房里给大家准备早饭。今天她也要回娘家,心里既高兴又有些紧张。她已经好几年没回娘家了,都是打发孩子们送去节礼,不知道家里的人都怎么样了。
杨大川一边套着骡车,一边哼着小曲儿。刘秀芝则在屋里帮着颜氏收拾给娘家带的节礼,大包小包的,堆了一地。
“秀芝,你把那两斤猪肉放好,可别压坏了。还有那包点心,是给你姥姥的,可别忘了。”
颜氏一边叮嘱,一边把一篮子鸡蛋递给刘秀芝。
“知道啦,阿娘。您就放心吧,我都收拾好了。”
刘秀芝笑着说。
“阿娘,您好了吗?”
杨大川走进灶房,问道。
“好了好了。”
颜氏说,
“你快去叫你爹和你哥,准备出发。”
杨大川应了一声,就去叫杨老爹和杨大江。不一会儿,一家人就都准备好了。杨大川赶着骡车,杨老爹和颜氏坐在车上,刘秀芝则坐在一旁,手里还抱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着给娘家人的节礼。
“大哥,我们走了啊。”
“你们路上小心。替我向姥姥舅舅和你岳父岳母问好。”
“知道了。”
杨大川说着,就挥动鞭子,赶着骡车出发了。
杨大江和元娘因为元娘还没出月子,只能留在家里看家。元娘坐在炕上,看着大家都出了门,心里却有些失落。她想起自己的爹娘,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了,心里满是思念。
“大江哥,我也好想回娘家看看爹娘啊。”
元娘忍不住对杨大江说,眼眶也微微泛红。
舒玉理解元娘的心情,但又觉得她有些过于伤感。她安慰道:
“阿娘,等出了月子,咱们再一起去,不也一样嘛!”
元娘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着说:
“我晓得,就是心里怪想的……”
杨大江在一旁干着急,却只会说:
“月子里不能哭,会落病根儿的!”
元娘裹着头巾倚在窗边,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掉:
“爹娘定要怪我......”
舒婷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内心疯狂吐槽:
“就隔十五里地,至于哭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这肉身还没满月都没闹呢!”
“月子里见风要落病的。”
杨大江急得直搓手,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等出了月子咱套八抬大轿......”
“噗嗤!”
舒玉正给舒婷系红肚兜,闻言笑得手一抖,把活结扯成了死结,
“阿爹,八抬大轿那是娶媳妇用的!”
襁褓里的舒婷一阵无语,心说这便宜爹的直男语录真是古今通用。冷不防被舒玉“吧唧”亲在脸蛋上,惊得她手舞足蹈地抗议:
“咿呀!”(要亲亲不会提前说啊!)
“哎呦二毛尿了!”
元娘手忙脚乱去扯尿布,眼泪倒是止住了。杨大江如蒙大赦,抄起闺女就往院外跑:
“爹带你看看火去!”
骡车吱呀呀驶出村口时,朝阳刚给麦垛镀上金边。骡车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喷嚏声——颜氏涕泪横流,活像被雷劈了的母老虎:
“老大家的往被子里塞了多少花椒!”
原是元娘怕公婆受寒,特地在被角缝了驱寒的香料包。杨老爹举着冒热气的水囊:
“老婆子,元娘也是好意。你喝口热水缓缓?”
日头爬到树梢时,本该在颜家吃晌午饭的夫妻俩竟坐着驴车回来了。颜氏的发髻歪成鸡窝,杨老爹的棉袍沾着茶渍,活像两只斗败的公鸡。
杨大江看到他们回来,连忙迎上去:
“阿爹,阿娘,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是......遇见劫道的了?”
待看清二人的窘态,杨大江惊得差点摔了茶碗。
颜氏的脸色不太好,气呼呼地说:
“还能为啥?你那两个妗子,简直是要把人气死!”
杨老爹在一旁也气得直喘粗气,接过话茬说:
“那些人,真是欺人太甚!”
杨大江忙把父母扶进屋,让他们坐下,听他们慢慢道来。
颜氏往炕头一歪就开始捶胸:
“我那两个挨千刀的嫂子!说咱家靠包子秘方发横财,非要我交出来!”
说着抄起针线筐就要扎小人,
“当年我出嫁时她们克扣嫁妆,如今倒有脸......”
原来颜氏刚进娘家院门,大嫂就捏着嗓子嚷:
“哟,发财人家回门就带这点东西?”
二嫂更绝,直接掀开包袱:
“这布料怕是县丞府赏的下脚料吧?”
颜氏未出嫁前在家里也是千娇百宠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她忍不住回嘴:
“今年的节礼和年礼是往年的翻倍不止了,嫂子还有什么挑的!”
“打发讨吃鬼呢?”
大嫂叉着腰,
“听说你们在县里日进斗金,这等的好事怎么想不起来娘家呢?”
颜氏的阿娘看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一直忙着打圆场。
可颜氏的两个嫂子却不依不饶,竟演起了双簧。大嫂捏着嗓子说:
“仙儿这手艺定是偷学咱娘腌菜的方子!”
二嫂更绝,抱着三岁小儿抹眼泪:
“可怜我们小孙孙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个鸡蛋......”
颜氏一阵无语,认真的说道:
“没啥秘方,就是踏踏实实的做包子,不偷工减料而已。”
两个嫂子都不信,大嫂更是直言:”
“仙儿,你的手艺是颜家教的,按理说这方子合该拿出来给颜家赚银子。”
颜家二哥,蹲在门槛上闷声道:
“妹子,都是跟咱娘学的手艺,要不你教教她们?”
颜老太太拄着拐颤巍巍打圆场:
“大过年的,你们能不能不闹了......”
颜氏的两个哥哥沉默不语,显然也是认可嫂子的话。颜家老爷子去的早,颜老太太说话也不顶事。
“娘您别管!”
大哥闷头抽旱烟,
“小妹如今阔了,眼里哪有娘家人。”
颜氏气的浑身哆嗦,拉了杨老爹转身就走,身后还飘来二嫂的讥笑。
“到底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颜氏气的浑身哆嗦,拉了杨老爹转身就走,身后还飘来二嫂的讥笑
“我呸!”
颜氏气得直拍炕桌,
“当年嫌我吃白饭赶我出门的是谁?如今倒要秘方?我那包子馅里掺的是龙肝凤髓不成!”
颜氏直呼气的头晕,杨老爹赶忙让她躺下。颜氏却说正月里大白天就躺在正房太难看了,杨大江赶忙让颜氏躺到东厢房去,有两个孩子和元娘陪着说说话可能会心情好一些。
东厢的颜氏躺着默默垂泪,正房里杨家父子也是一片沉默。杨大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为颜氏讨回公道,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爹,咱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杨老爹抽了一口烟,沉思片刻:
“先别急,到底是你阿娘的娘家。咱父子几个不好说什么难听的。”
“等大川回来再商量吧,他鬼点子多。”
杨大江点了点头:
“好吧。”
杨家乱成一团,刘秀芝娘家这边却一派祥和。刘秀芝的阿爹以前是镖师,五年前走镖时不幸亡故,刘家三个哥哥接过了爹爹的差事继续做镖师的营生。
目前刘家只有大哥成了亲,杨大川是第一年上门的新女婿,少不得被调笑一番,寡居的刘阿娘今日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一顿饭吃的主尽宾欢。吃过饭,刘家阿娘和刘秀芝去东厢说起了体己话,杨大川则和刘家哥哥们说起了闲话。
“大川,我这个妹子早年跟我爹娘走过几趟镖,被惯坏了。”
“脾气急了点,可她心地不坏。人也吃苦耐劳。”
“我家前几年过的艰难,我娶妻又晚,阿娘和长嫂还来不及教她什么就嫁了出去,若是她做了什么错事,还请你多多担待!”
“若她屡教不改,你把她领来,我亲自教训她。”
刘家大哥诚恳的说道。
“大哥说哪的话。秀芝人勤快,家里家外都靠她操持,我家上上下下都喜欢她。”
“既嫁与我为妻,夫妻就是一体。大哥不必忧心。”
几人相谈甚欢,刘家哥哥们还想留杨大川夫妻吃过晚饭再回去。不想杨大川还要去接颜氏和杨老爹二人无奈只能早早告辞,带着刘家左一包右一坛的回礼往颜氏娘家赶去。
不想到了颜家却吃了个闭门羹,叫了几遍门都没人应。等了半天,才听到有人应声。杨大川急忙大声的说道:
“妗子,我是大川。来接我阿爹阿娘回家的!”
大妗子连门都没给开,只隔着门阴阳怪气的说:
“哎呦,是大川啊~”
“我们家庙小,放不下你娘那尊大佛。人家一早就回去了!”
杨大川夫妻二人都觉得古怪,合计家里怕是出了事,调转骡车匆匆的往家里赶去。车上的刘秀芝紧紧抱着她娘塞到车上的泡菜坛子,不自觉的咬紧了嘴唇,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家中。心急如焚的杨大川鞭子甩出了残影,疾驰的骡子扬起漫天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