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离去后,小院陷入了死寂。那盒精致的补品如同毒蛇盘踞在桌上,散发着无声的威胁。沈青禾知道,柳如烟的耐心已经耗尽,下一次到来的,绝不会仅仅是言语的逼迫。
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紧迫。
“小圆,”沈青禾的声音在昏暗的室内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必须知道,那条路,是否真的走得通。”
小圆茫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姨娘,您是说……”
“地图上标出的芍药圃。”沈青禾目光锐利,“今夜,我必须亲自去确认一番。”
“不行!太危险了!”小圆骇然失色,“夜里巡查更严,而且那地方荒废已久,谁知道有什么……”
“留在原地,同样是死路一条。”沈青禾打断她,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被动等待‘粮草’,不如主动确认‘路径’。若那条路是通的,我们便多了一线生机;若是死路,也好早做其他打算。”
她走到床边,从隐秘处取出那张皮质地图,再次仔细审视那条指向北端芍药圃的虚线。图上标注的入口,隐藏在圃中一座早已干涸的假山水池之下。
“我独自去。你留在屋里,装作我早已睡下。”沈青禾下定决心,“若我天亮前未能回来……”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小圆已然明白那未尽的含义,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姨娘,让奴婢跟您一起去吧!”小圆哀求道。
“不行,目标太大。”沈青禾摇头,语气不容置疑,“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是夜,月黑风高。连日阴雨后的天空堆积着浓云,星月无光,正是夜行者最好的掩护。梆子声敲过三更,王府内除了巡夜护卫规律的脚步声和更夫遥远的梆响,便只剩下了呼啸的秋风,卷起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沈青禾换上了一身早已准备好的、与小圆衣物颜色相近的深灰色粗布衣裙,用布条紧紧束住袖口和裤脚,长发挽成最简单的圆髻,用深色布包住。她将皮质地图牢记于心,又将一枚尖锐的银簪藏在袖中以防万一。
她拍了拍小圆颤抖的肩膀,不再犹豫,轻轻推开后窗。冷风瞬间灌入,让她打了个寒噤。她敏捷地翻出窗外,落地无声,随即融入墙角的阴影之中。
凭借着地图的指引和往日对王府地形的模糊记忆,沈青禾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在亭台楼阁、假山树丛的阴影间穿梭。她避开主要路径,专挑无人问津的角落前行。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耳朵捕捉着方圆数十丈内的任何异响。
巡夜护卫的灯笼光影偶尔从不远处掠过,她便立刻屏息凝神,紧贴墙壁或假山,直到那光影和脚步声远去,才继续前行。
越往北走,人迹越是罕至。灯火逐渐稀疏,道路也变得荒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潮湿泥土的气息。
终于,她看到了那片地图上标示的芍药圃。月光偶尔从云隙中透出些许惨淡的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昔日繁华的花圃早已荒废,残枝败叶堆积,半人高的荒草在风中摇曳,如同鬼影幢幢。圃中央,果然有一座用太湖石垒砌的假山,山下是一个早已干涸见底、布满淤泥和落叶的水池。
就是这里了!
沈青禾压下心中的激动,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迅速靠近假山。按照地图指示,入口就在假山底部,被几块看似随意散落的石头掩盖着。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搬开那几块沉重的石块。手指触碰到冰冷潮湿的石面,被棱角划破也浑然不觉。当最后一块石头被移开,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显露出来,一股带着浓重霉味和土腥气的冷风从洞内吹出,令人汗毛倒竖。
洞口边缘的石壁上,隐约可见一道深刻的划痕,与地图上标记的符号吻合!
生路,就在眼前!
沈青禾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她深吸一口那带着霉味的空气,正准备进一步探查洞内情况,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远处传来的一丝异响——是脚步声!不止一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而且步伐急促,不像是寻常巡夜!
她的心猛地一沉!被发现了?!
来不及多想,她立刻将搬开的石块迅速而尽量无声地推回原位,掩盖住洞口,随即一个翻身,滚入假山后方一处茂密的枯草丛中,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压低的交谈声。
“……看清了?确实是往这边来了?”一个粗嘎的男声问道。
“绝不会错!那身影鬼鬼祟祟,就是朝着北边荒院来的!”另一个声音肯定道。
“妈的,这鬼地方,深更半夜跑来做什么?搜!仔细搜!王妃娘娘有令,但凡有可疑,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沈青禾藏在枯草后的身体瞬间冰凉。是柳如烟的人!她竟然派人暗中监视着自己?!还是说,自己的行踪早在离开小院时就被发现了?
几盏灯笼的光线开始在荒圃中晃动,人影幢幢,至少有四五人。他们开始用刀鞘拨开荒草,仔细搜查假山周围。
沈青禾紧紧捂住口鼻,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能感觉到搜查的人越来越近,灯笼的光晕几乎要扫到她藏身的枯草丛。
完了吗?刚刚找到生路,就要葬身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荒圃另一侧的墙头上,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瓦片被踩落的声音!
“在那边!”搜查的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呼喝着朝声音来源处追去。
机会!
沈青禾来不及去想那声响是巧合还是有人相助,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枯草丛中窜出,凭借着来时的记忆和对黑暗的适应,沿着最隐蔽的路线,拼命向回奔逃!
风声在耳边呼啸,树枝刮过她的脸颊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她不敢回头,不敢停歇,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回去!
当她终于有惊无险地翻回小院后窗,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时,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脱力般地剧烈喘息着。小圆扑上来,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和手臂上的划伤,眼泪直流,却不敢出声。
沈青禾靠在墙上,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芍药圃的通道确实存在,但显然也已被人盯上。柳如烟的杀机已如实质,不会再给她太多时间了。
那夜在墙头制造声响的人,是谁?是敌是友?
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石块划破的血痕和紧握的那根银簪。
生路已见,但通往生路的过程,注定布满荆棘与杀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