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炮本来只是顺手帮忙,被儿子这么一说,倒像是接了份新差事,脸上那点失落一扫而空,腰杆又挺直了,摆摆手:“啥工分不工分的,街里街坊的,应该的!东西坏了就得修,不能糟践了!”说着,已经拿出锉刀、锤子,开始叮叮当当地修理起来,那手法,叫一个利索。
老马千恩万谢地走了,说一会儿就把其他坏了的工具都送来。
雷大炮埋头修着农具,额头上冒了细汗,却一脸畅快,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车间主场。
二蛋在旁边看着,心里偷着乐。这下好了,老爹这退休综合症,有药治了。
正琢磨着,就听见胡同口公共厕所那边,传来小兵那帮孩子叽叽喳喳的起哄声,还夹杂着傻柱不耐烦的嚷嚷:“去去去!小屁孩看什么看!扫厕所有啥好看的!”
二蛋溜达过去一看,乐了。傻柱正捏着鼻子,拿着长柄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厕所地面,表情痛苦得像是在吃黄连。小兵带着几个孩子,远远地站着“监工”,还挺负责任。
“傻叔,墙角那块没扫干净!有烟头!”小兵指着喊。
“看见了!就你眼尖!”傻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情愿地过去扫。
二蛋看了一会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溜达回院,对正干得热火朝天的雷大炮说:“爸,跟您说个事儿。就厕所那边,傻柱扫得忒不像话,糊弄鬼呢。您这七级钳工,眼里最容不得‘垃圾’活儿,要不……您顺便帮忙监督监督?这也算是为胡同公共卫生做贡献了,街道上都提倡。”
雷大炮正一锤子稳稳地把一个楔子砸进锄头把里,闻言抬起头,瞪了儿子一眼:“你小子,又憋啥坏呢?让我去盯梢傻柱扫厕所?”
“哪能叫盯梢呢!”二蛋一本正经,“这叫技术指导!您想啊,打扫卫生也得讲个工艺标准不是?边角死角都得到位,那才算合格!这活得有您这样严谨的老师傅把关才行!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街道和王主任的信任?也对不起咱97号院这‘全国五好’的门楣不是?”
这一顶顶高帽子扣下来,又是技术标准,又是集体荣誉,正好搔到雷大炮的痒处。他放下锤子,沉吟了一下,觉得儿子这话……好像有点道理?这打扫卫生,确实不能瞎糊弄。
“嗯……说得也是。干活就得有个干活的样子,糊弄事可不行。”雷大炮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木屑,“我去瞅瞅!七级钳工眼里,确实容不得垃圾!”
说着,他背着手,迈着方步,就朝胡同口的公共厕所去了。
二蛋憋着笑,跟在后头看热闹。
到了厕所那边,雷大炮也不进去,就在门口那么一站,眼神跟探照灯似的往里一扫。
“何雨柱!”他声音不大,却自带车间老师的威严,“你那地是怎么扫的?东一道西一道,跟鬼画符似的!还有那尿池子边上的黄垢,没看见?得用刷子蹭!”
傻柱正偷懒呢,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雷大炮,后面还跟着看笑话的二蛋,脸顿时垮了下来:“雷师傅……我……我这就弄……”
“还有墙角!蜘蛛网都拖到地了!清扫卫生,死角最重要!你这态度就有问题!”雷大炮指点江山,“拿长杆扫帚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发力能扫得干净还省劲!”
傻柱心里骂娘,嘴上却不敢说啥,只好苦着脸,按照雷大炮的“技术指导”,重新开始打扫。雷大炮就在旁边背着手监督,时不时还点评两句:“对!就这样!手腕用力!啧……这块水渍没拖干!”
小兵那帮孩子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雷爷爷比他们监工厉害多了!
从此,雷大炮的退休生活变得异常充实。上午,在院里摆开摊子,给合作社和街坊邻居修理各种农具家伙什,手艺好,收费低(基本就是象征性收点),赢得了大片赞誉。下午,准时去公共厕所“技术监督”傻柱扫厕所,愣是把一件惩罚性的脏活,干出了“ISo质量管理体系认证”的架势。
傻柱被盯得没脾气,扫厕所的水平倒是肉眼可见地提高了。
徐兰领奖回来,看到老伴这“退而不休”、忙并快乐着的状态,也是哭笑不得,心里却踏实下来。
夕阳西下,雷大炮收拾好修理摊,背着手,哼着不成调的戏文,朝着飘出饭香味的小院走去。身后,是他刚修好的一排锃亮的农具,和一座前所未有的、干净整洁的公共厕所。
他的舞台变了,但他的精气神,一点没丢。
这天下午,邮递员在院门口喊了一嗓子:“雷家信!部队来的!”
徐兰正在院里晾衣服,闻声赶紧擦擦手跑出去。接过信一看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脸上就笑开了花:“是春梅!是春梅来信了!”
屋里看书的二蛋和小玲,院里玩泥巴的小燕,还有正跟一个歪把锄头较劲的雷大炮,全都围了过来。
“快拆开看看!春梅说啥了?”雷大炮催促道,手里的锉刀都忘了放下。
徐兰小心地撕开信封,抽出信纸,迫不及待地念起来。信里先是报平安,说姐夫赵刚一切都好,然后话锋一转,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雷春梅怀孕了!已经四个多月,反应期过了,胃口也好多了!
“哎哟!我要当姥姥了!”徐兰喜得一拍大腿,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要当姥爷了!”雷大炮嗓门更大,胡子都翘了起来。
“我要当小姨啦!”小玲和小燕也跟着欢呼雀跃。
二蛋也咧着嘴傻乐,心里琢磨:我这就要当舅舅了?感觉自个儿还没长大呢!
信后面,雷春梅笔触变得稍微有点忧心。她说部队家属院条件虽好,但毕竟在郊外,冬天取暖是个问题,到时候孩子生了,怕冻着。而且她听老家过来随军的嫂子说,小娃娃晚上闹觉,能把人熬得脱层皮。她信里半开玩笑地写:“要是二蛋那脑袋瓜能发明个自己会摇、还带暖和的摇篮就好了,姐给你包大红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二蛋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眼神开始发直,手指头无意识地在大腿上敲打着,这是他脑子高速运转的标志。
自己会摇?带暖和?
“妈,信给我再看看。”二蛋拿过信纸,又把最后那几行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