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看！技术改良、生活智慧、物资分配、人情社会、甚至还有民间验方！全了！全在这里面了！这比我们档案馆里那些干巴巴的报告不知道生动多少倍！有价值多少倍！”
徐兰被他说得有点懵：“同…同志，这就是瞎记的，过日子用的……”
“不不不！这绝不是瞎记！”李干部斩钉截铁，“徐兰同志，雷工程师，我代表区档案馆，郑重地向您家提出请求，能否将这几本记录，捐赠给档案馆永久收藏？我们要把它作为一份特殊时期的特殊记忆，保存起来，告诉后人，你们的父辈祖辈，是如何用智慧和汗水，甚至鲜血，度过那段艰难岁月的！”
全家人都愣住了。捐出去？这破本子还能进档案馆？
二蛋挠挠头（碰到伤口又疼得一咧嘴），觉得这事儿有点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徐兰却沉默了。她看着那几本浸透了她无数个夜晚心血的本子，有点舍不得，但又觉得人家干部说得对，这好像又不只是她一家的事了。
王主任在一旁劝：“老徐，这是好事啊！光荣！区里肯定表彰！”
徐兰看了看旁边眼睛亮晶晶的苏梅，又看了看脑袋上包着布条、一脸无所谓的儿子，最后把目光投向一直没说话吧嗒旱烟的老伴雷大炮。
雷大炮吐出一口烟，慢悠悠地说：“留着咱自己看，也就是个念想。捐出去，能让更多人知道咱老百姓是咋过来的，是咋不服输的……值了。”
徐兰一咬牙：“成！那就捐！”
李干部喜出望外，当场就开了接收证明，像请宝贝一样把几本册子用红布包好，再三保证一定妥善保管，还会给他们家发荣誉证书。
临走，他握着二蛋的手说：“雷工程师，你们一家，真是藏龙卧虎！母亲是生活的记录者，您是技术的创新者！这都是人民的宝贵财富啊！”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李干部和王主任，屋里安静下来。
徐兰凝视着空荡荡的炕沿，心中涌起一丝空虚，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踏实和自豪。二蛋嘴角一咧，对母亲说道：“妈，真行啊，您这整天写写画画的，居然画出个‘人民智慧’来了？等我以后也得好好记，争取也能进档案馆！”“一边去！”徐兰笑骂一声，心情却莫名地开朗了许多。她看了看身旁安静坐着的苏梅，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
二蛋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瘙痒难耐的他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挠，被徐兰拍了几次手背才安分下来。苏梅后来又来看望过他两次，一次是代表街道办送来一些慰问品（半斤红糖，珍贵无比），另一次则是私下前来，送了一小瓶她托人找来的紫药水，说是可以消炎并且不会留下疤痕。每次苏梅到来，徐兰都热情得好似要将她留下做闺女，弄得苏梅每次都是红着脸来，又红着脸离开。
这天周末，二蛋正蹲在院里，对着那个旧汽车蓄电池和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较劲，试图把他构思的“高效电鼠王”给整出来。小妹小燕围着看热闹，大妹小玲则在屋里看书，偶尔抬头嫌弃地瞥一眼院里那堆破烂。
突然，院门被人敲响了，声音不大，还有点犹豫。
“谁啊？门没闩，进来呗！”二蛋头也没抬，正小心翼翼地用钳子拧着一根细铁丝。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探进来两个脑袋。前面是一大爷易中海，脸上挂着惯常那种温和又带着点算计的笑，只是今天这笑里，掺了不少尴尬和急切。后面跟着秦淮茹，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手里还拽着个躲躲闪闪的棒梗。
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95号院的管事一大爷和重点困难户，跑97号院来串门？这可是稀罕事。连屋里的小玲都放下书，好奇地凑到窗户边上看。
徐兰闻声从屋里出来，一看这组合，也是愣了一下，随即挂上街道干事的标准笑容：“是一大爷和秦师傅啊？快请进，有事？”
易中海干咳两声，迈步进来，眼神不太敢看院里那堆“破烂”和二蛋脑袋上还没好利索的伤疤。秦淮茹拉着棒梗，低着头跟在后面，棒梗则贼眉鼠眼地四处乱瞟，最后目光落在二蛋那堆零件上，撇了撇嘴。
“这个……徐兰同志，二蛋……工程师，”易中海开口，称呼别别扭扭，“今天来，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的事，想求你们帮帮忙。”
徐兰心里跟明镜似的，95号院那点破事，她门儿清，但面上还是客气：“瞧您说的，街里街坊的，什么求不求的，有啥困难尽管说，能帮的我们肯定帮。”
易中海叹了口气，一脸愁容：“是我们院贾家……唉，东旭走了以后，家里就淮茹一个人撑着，本来就困难，定量紧巴巴的。好不容易攒下点玉米碴子，藏在炕洞瓦罐里，指望着熬过这阵青黄不接……结果……结果不知怎么招了耗子，一夜之间，给啃了个精光！连瓦罐沿上都留下牙印了！这……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秦淮茹适时地抽泣起来，用手抹着眼角：“一大爷，您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没藏严实……棒梗和小当还好几天没吃饱了……呜呜……”
棒梗听他娘哭，也跟着瘪嘴，眼睛却还瞟着二蛋那堆零件。
徐兰听了，心里也唏嘘。粮食被耗子啃了，这搁谁家都是剜心的事。但她没急着表态，只是看向自己儿子。
二蛋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钳子，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没啥表情：“一大爷，秦姐，这事儿是挺糟心。可……你们找我们也没用啊。我们院也没余粮，总不能让我们97号院给你们捐口粮吧？街道的救济粮那都是有章程的，上次苏干事送去那已经是特批了。”
易中海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二蛋工程师您误会了。不是要粮！我们是听说……听说您手艺好，点子多，前阵子还搞出什么声波玩意儿，能驱鼠？就想着……能不能请您帮帮忙，想想办法，治治这耗子？不然贾家这点底子，迟早还得让耗子搬空喽！”
哦，原来是冲着技术来的。二蛋心里冷笑一声。贾家困难不假，但这院里耗子成灾，跟他们自家卫生习惯差、棒梗这小子没事老偷摸藏吃的招耗子，能没点关系？现在粮食糟蹋了，知道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