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看着那五十斤黄澄澄的麦麸,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刘婶和其他邻居更是把二蛋夸上了天。
二蛋嘿嘿笑着,心里琢磨的却是:麦麸……这东西粗糙拉嗓子,不好下咽,但确实是能填肚子的东西。怎么把它弄得能吃一点呢?这又是一个新课题了。
他看着那袋麦麸,感觉像是看到了下一场“科学战役”的弹药。肚子里的馋虫和脑子里的“老六”思路,又开始一起蠢蠢欲动了。
隔壁95号院,听说这事后,贾张氏撇着嘴跟秦淮茹嘀咕:“嘁,显摆什么?不就是抓个耗子吗?歪门邪道!有那功夫不如多去菜站排排队!” 但她那眼神里,却藏不住一丝羡慕和酸意。
雷二蛋用轴承、线圈和一点“歪脑筋”,不仅保住了家里的煤票,还挣来了五十斤救命的代食品。这年头,活下去,光有力气不行,还得有点不一样的“战法”。
五十斤黄澄澄的麦麸堆在墙角,看着挺唬人,可真要下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拉嗓子不说,一股子陈年谷壳的味儿,吃多了还胀肚,拉不出屎。
徐兰试着掺了点棒子面蒸了一锅窝头,出锅后硬得能砸核桃,雷大炮啃了一口,龇牙咧嘴地骂:“这他娘是喂牲口的料!”
话虽难听,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牲口料,在眼下这光景,也是能救命的玩意儿。徐兰没舍得扔,把那锅“混合面”窝头收起来,准备实在没辙的时候再啃。
二蛋心里清楚,光靠麦麸和那点定量,想熬过这漫长日子,难。肚子里的油水早就刮干净了,看啥眼睛都发绿。得有点真正的“菜”才行。哪怕只是几片绿叶子,也能骗骗肚子,补充点维生素,不然人都得浮肿了。
他的目光,瞄上了自家平房的屋顶。
这年头,四合院挤挤插插,地上寸土寸金,可头顶上那大片平坦的屋顶,却多半空着,吃灰晒太阳。97号院房子老,屋顶是灰泥夯实的,还算平整。
“妈,咱在房顶上种点菜吧?”晚饭时,二蛋咬着那拉嗓子的窝头,突然提议。
“种菜?”徐兰一愣,“拿啥种?院里那点地皮,之前种的两棵葱都快旱死了。再说,哪来的水浇?”
“就在房顶上种。用破盆烂瓦罐也行,垒个池子也行。”二蛋比划着,“地方大,光照足。水嘛……咱省着点用,想想办法。”
雷大炮嗤之以鼻:“净想那歪歪腚!房顶上种菜?风大太阳毒,两天不就晒成柴火了?白费力气!”
“爹,这您就不懂了。”二蛋来了劲,“咱不种那娇贵菜。种耐旱的,皮实的。南瓜、苋菜、马齿苋,这些玩意儿给点土就能活,太阳越晒越来劲!”
“那水呢?”徐兰更关心这个。胡同里共用的自来水龙头天天排长队,按人头分着接,一人一天就那点额度,洗脸刷牙做饭都紧巴巴,哪有多余的浇菜?
“滴水浇。”二蛋显然早就琢磨过,“咱不做大水漫灌那败家事儿。用废针管,扎土里,一点一点滴。还能攒点雨水、淘米水啥的。”
一直安静吃饭的雷小玲忽然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冷不丁冒出一句:“还可以用尿液发酵兑水,含氮,是很好的氮肥。”
桌上瞬间安静了。
雷大炮眼睛一瞪:“啥?浇尿?那菜还能吃吗?臊气烘烘的!”
徐兰也一脸膈应:“小玲!姑娘家家的,胡说啥呢!”
雷小玲脸一红,但梗着脖子坚持:“这是科学!有机物发酵后就是肥料!书上说的!兑十倍水以上,就没味道了!”
二蛋却听得眼睛一亮:“哎!这个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自产自销!小玲,有你的啊!这化学没白学!”
说干就干。第二天刚好是星期天,雷家除了雷大炮还嘟囔着“瞎胡闹”,其余全员动员。徐兰去街道废品站淘换回来几个裂了缝的瓦盆、漏了底的搪瓷盆。二蛋则带着两个妹妹,把院里积的肥土(其实就是之前扫的落叶尘土混了点煤灰)一筐一筐用绳子吊上房顶。
二蛋又翻出几个用过的玻璃注射器(这玩意儿也不知道他从前哪儿淘换来的,宝贝似的留着),拔掉针头,在瓦盆边缘钻了小孔,把注射器固定上去,针管部分埋进土里。这就成了个土法“滴灌器”。用水壶往里灌一次水,能慢慢渗小半天。
种子是难题。好在前两年日子还宽裕时,徐兰有心,攒了点南瓜籽和苋菜籽,一直用纸包着塞在墙缝里。马齿苋更好办,野外路边就能挖到,这玩意儿生命力顽强,根带着土移栽就能活。
小小的屋顶菜园,就这么七拼八凑地搞起来了。每天早晚,二蛋或者小玲就爬上梯子,给那几个注射器滴灌器灌水。水是全家省下来的,洗脸水沉淀了再用,淘米水更是宝贝。
至于雷小玲提出的“科学施肥”方案,开始大家都很抗拒。最后还是二蛋拍板,单独弄了个小瓦罐,专门“发酵”,还严令小玲负责看管和兑水,必须兑足十倍以上,确保没味儿了才能用。每次浇这“肥水”的时候,全家都默契地躲开,只有雷小玲戴着个口罩,一脸严肃地进行她的“科学实验”。
日子一天天过,屋顶上的那点绿色,居然真的顽强地活了下来,并且开始舒展叶片。尤其是那几棵南瓜,藤蔓顺着二蛋给搭的竹竿慢慢爬,叶子有巴掌大了。那点可怜的绿色,成了灰扑扑的屋顶上最扎眼的希望。
97号院房顶上种菜的事儿,很快就在胡同里传开了。有人羡慕,有人撇嘴说闲话。
“瞧雷家能的,房顶上都能种出花来?”
“省水呗,你看他家小子弄的那个啥针管浇水,鬼点子真多。”
“听说还浇尿?啧啧,真不嫌脏……”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隔壁95号院。贾张氏盘腿坐在炕上,磕着压根不见油星的瓜子皮(纯属过干瘾),跟儿媳妇秦淮茹嘀咕:“听见没?雷家那小崽子,又出幺蛾子!房顶上种菜?还浇大粪?也不怕熏着!”
秦淮茹叹了口气:“妈,人家那不是种活了吗?好歹是口绿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