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一会儿,易中海那沉稳却透着无奈的声音响起来,低声劝说着什么。再然后,就是一阵沉重的、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像是困兽在转笼。
雷二蛋耳朵尖,听得真真的,嘴角撇了撇,翻个身,懒得理会。95号院哪天不演几出?全当免费听戏了。
可没过多久,那踱步声停下了。紧接着,97号院的院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推开了,力道大得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去,发出痛苦的呻吟。
雷二蛋一个激灵,从躺椅上坐起来。雷小燕也吓了一跳,手里的橡皮筋“啪”地弹飞了。
只见傻柱像一尊黑塔似的堵在门口,脸膛黑里透着红,不是晒的,是憋的。他怀里紧紧抱着个东西,用一块半新不旧的蓝布包着,露出的木头壳子和调台旋钮显示出那是个台式收音机。他站在那儿,胸口起伏,呼哧带喘,眼神在地面上乱瞟,就是不看院里的人,那架势,不像是来串门,倒像是来寻仇的。
徐兰也从屋里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件正在缝的衣裳,一看是傻柱,愣了:“柱子?你这是……”
傻柱像是被点了名,浑身不自在极了。他梗着脖子,目光在院里扫了一圈,最后像是下了极大决心,猛地落在雷二蛋身上,那眼神复杂得能开染坊——有焦灼,有不忿,有抹不开的面子,还有那么一丝丝走投无路的绝望。
他几步跨到葡萄架下,也不看徐兰,直勾勾盯着雷二蛋,把怀里那收音机往小石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咚”一声闷响,吓得雷小燕往后缩了缩。
“咳!那……那什么……”傻柱开口,声音又干又涩,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雷……雷二蛋!”
他顿了一下,仿佛念出这名字都费劲,腮帮子咬得咯吱响。
“听……听一大爷说,你小子……会……会鼓捣这玩意儿?”他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重重戳了戳桌上的收音机,像是跟它有仇,“帮我看看!它……它哑巴了!咋拍都不吭声!娘的,邪了门了!”
说完这几句,他像是完成了某项极其艰巨的任务,猛地喘了口粗气,但脖子依旧梗着,眼神飘向旁边的葡萄叶子,仿佛那上面刻着修理说明书。
徐兰走过来,看看那收音机,又看看一脸别扭的傻柱,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她忍着笑,故意问:“柱子,你这宝贝匣子怎么了?前几天不还听着挺响吗?”
“谁知道它抽什么风!”傻柱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声音又大了些,带着委屈和恼火,“昨儿晚上还好好的,听着《沙家浜》呢,今儿一早起来,就成这德行了!怎么拍、怎么拧,屁都不放一个!我找胡同口老赵头看了,那老小子就是个二把刀,瞎捅咕半天,屁用不管,好像还……还更糟了!”他说到后面,有点心虚,声音低了下去。
雷二蛋这会儿彻底清醒了,他站起身,没急着看那收音机,而是上下打量着傻柱,慢悠悠地开口,带着点戏谑:“哟,傻柱叔,您这可是稀客啊。怎么着?您那谭家菜的手艺,还治不了这铁疙瘩的毛病?”
傻柱被噎得脸更红了,眼一瞪:“少废话!你小子到底能不能修?不能修我找别人!”说着作势要抱走收音机。
“别急啊,”雷二蛋伸手虚拦了一下,脸上那笑容在傻柱看来格外欠揍,“能修不能修,总得先看看病人啥情况吧?您这上来就让我开方子,华佗再世也没这本事不是?”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掀开那块蓝布,露出收音机的全貌。是个老式的电子管收音机,木头壳子保养得还行,但能看出经常被拍打的痕迹。他插上电(线早就从屋里拉出来备用了),打开开关。
果然,指示灯亮了一下,又微弱下去。耳朵贴近喇叭,只有极其轻微的、仿佛电流流过沼泽般的“嗡嗡”声,别说唱戏了,连个杂音都没有。
真成哑巴了。
傻柱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大气不敢出。
雷二蛋这里敲敲,那里听听,又拧了拧调台旋钮,心里大概有了数。毛病估计不小,而且很可能被之前那个“二把刀”动过,添了乱。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看向一脸紧张的傻柱,拖长了声音:“啧……傻柱叔,您这‘宝贝’……伤得不轻啊。”
傻柱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被雷二蛋那句“伤得不轻”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他两只牛眼死死瞪着雷二蛋,像是要从他脸上瞅出朵花来,判断这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吓唬。
“伤……伤哪儿了?你别咋咋呼呼的!”傻柱强撑着场面,声音却有点发虚,伸脖子往那哑巴收音机里瞅,好像他能看出个所以然似的。
雷二蛋没搭理他,转身从工具棚里拿出他那套宝贝家什——螺丝刀、钳子、还有那块擦得锃亮的万用表。他先把外壳上那几个螺丝不紧不慢地拧下来,动作透着股行云流水的熟练劲儿,看得傻柱眼皮直跳,想催又不敢,生怕一催这小子再给他撂挑子。
徐兰在一旁看着,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儿子这是要开始“拿龙”了,便也不作声,只是拎起暖壶,又给傻柱那没动过的碗里续了点水:“柱子,别急,喝口水,让二蛋仔细看看。”
傻柱哪有心思喝水,胡乱点了点头,眼睛就跟长在雷二蛋手上了似的。
打开后盖,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电子管、电阻、电容和纵横交错的线路。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灰尘和旧电木的味道飘了出来。雷二蛋眯着眼,凑近了仔细打量。
“唔……”他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音节,拿起万用表,两根表笔这里点点,那里量量,表盘上的指针晃晃悠悠,牵动着傻柱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葡萄架下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微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和万用表笔尖偶尔触碰元件引脚发出的轻微“哒哒”声。雷小燕早就被这紧张的气氛弄得没了玩闹的心思,蹲在一旁,小手托着下巴,看看二哥,又看看一脸紧张的傻柱叔叔。
突然,雷二蛋的动作停住了。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小捆电线,指着里面一个地方:“瞅见没?”
傻柱赶紧把大脑袋凑过去,鼻尖都快碰到元件了,只看到一堆红红绿绿的小疙瘩和银色的线腿,茫然地摇头:“瞅……瞅见啥?”
“这儿,”雷二蛋用镊子尖虚点着一处焊接点,“看见这线头没?虚焊了,估计是之前震动大了,快断了。还有这个……”他又指向一个焦黑色、顶端有一道细微裂纹的小圆柱体电阻,“这个烧了,型号还挺偏。怪不得一声不吭了,供电都供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