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二蛋在废料堆里淘金淘得不亦乐乎,自得其乐,差点都快忘了这维修组里除了沉默的赵师傅,还有两位“尊神”不好惹。
这舒坦日子没过几天,小鞋就悄没声地递过来了。
头一个发难的是老张。
这天早上,雷二蛋刚拿起扫帚,准备把院子里一夜落下的浮土和碎屑扫一扫,就听见老张那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张揣着袖子,趿拉着那双看不出本色的棉鞋,睡眼惺忪地踱出来,嘴里叼着根烟卷,没点,就那么干叼着。
他眯缝着眼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台闲置了不知多久的老旧砂轮机身上。那家伙什,锈得跟出土文物似的,砂轮片早就不知崩哪儿去了,就剩个铁疙瘩底座和一根歪脖子的支架,电机线都烂没了,扔那儿纯粹占地方,雷二蛋之前清理时都想给它归到彻底报废那堆里去。
“咳,”老张清了清嗓子,烟雾混着哈气一起喷出来,他朝着砂轮机努了努嘴,“那玩意儿,瞅见没?”
雷二蛋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放下扫帚:“看见了,张师傅,那砂轮机废了吧?我看……”
“废了?”老张打断他,三角眼一斜,“谁告诉你废了?厂里的东西,能叫废吗?那叫暂时闲置!你小子,中专生,文化高,脑子活泛,手脚也利索。”他这话听着像夸,但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揶揄,“交给你个任务,把这砂轮机,给我拾掇好喽!让它能转起来,能磨刀磨剪子就行。这可是正经维修活儿,考验你技术的时候到了!”
雷二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拾掇好?这玩意儿从里到外都锈透了,电机线圈估计都霉烂了,轴承肯定卡死,连个配套的砂轮片都没有,让它转起来?这不明摆着刁难人吗?
“张师傅,这……这难度有点大吧?”雷二蛋试图讲道理,“缺零件,也没合适的砂轮,电机我看都……”
“哎呀,要啥零件库房没有?废料堆里不能淘换?”老张把手从袖筒里抽出来,挥了挥,一脸“你别想糊弄我”的表情,“办法总比困难多嘛!年轻人,就得敢于挑战!我看好你!抓紧时间干啊,车间还等着用呢!”说完,也不管雷二蛋那张苦瓜脸,背着手,又溜达回屋烤火去了,临走还补了一句:“院子等会儿再扫,先紧着要紧的活儿干!”
雷二蛋看着那台锈迹斑斑、仿佛风一吹就能散架的破砂轮机,又看看老张那紧闭的房门,气得牙根痒痒。这老油条,自己懒得动弹,又看他不顺眼,变着法儿给他穿小鞋呢!还车间等着用?哪个车间会等这玩意儿?骗鬼呢!
可他初来乍到,是个学徒,师傅(虽然老张压根没以师傅自居过)发了话,再离谱的活儿,明面上也得接着。硬顶?那肯定没好果子吃。
雷二蛋憋着一肚子火,走到砂轮机前,抬脚轻轻踢了那铁疙瘩一下,震下来一片锈渣。“行,拾掇是吧?哥们儿给你好好拾掇拾掇!”
他找来大号的扳手、榔头、螺丝刀,也不戴干净手套了,就戴着那双劳保旧手套,开始“伺候”这台老古董。拧螺丝?早就锈死了!榔头砸,扳手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几个主要连接部位拆开。里面更是惨不忍睹,齿轮咬死,轴承锈成了一坨,电机拆开一看,线圈黑乎乎一团,用手一捻,直掉渣。
这要是正经维修,得换掉八成的零件,花费的功夫和成本够买台新的了。
雷二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不是让我拾掇吗?又没说非得修好能用!我就给你来个“深度拆解清洁”!
于是,他不再试图修复,而是专心致志地开始——**拆**!把所有能拆的零件,全部拆散!大件拆成小件,小件拆成零件。然后用钢刷子蘸着废柴油,一个个地刷洗打磨,把厚厚的锈垢和油泥去掉。
他也不追求恢复功能,就追求一个**干净**和**归类**。铁质的螺丝、垫片归一堆;铜制的线圈(虽然废了)绕组归一堆;还能看出形状的齿轮、轴承套归一堆;彻底报废的铸铁、锈渣归另一堆。
整整两天,他啥也没干,就跟这台砂轮机死磕。院子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老张出来看过两次,见雷二蛋弄得满身油污、灰头土脸,确实是在“干活”,虽然觉得这小子干活的路子有点邪性,但也挑不出大毛病,哼了两声又回去了。
第三天下午,雷二蛋看着眼前地上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几堆零件——虽然它们再也组装不回去了——以及旁边那堆真正的废铁锈渣,满意地拍了拍手。
他走到老张门口,敲了敲门:“张师傅,砂轮机拾掇完了,您验收一下?”
老张慢悠悠出来,一看院子里那景象,愣住了。想象中的修复如新根本没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地的“零件标本”,擦得倒是挺干净,闪着金属光泽(虽然是废金属的光泽)。
“这……这叫拾掇好了?”老张有点懵。
“是啊,”雷二蛋一脸无辜,指着地上,“按您吩咐,能拆的都拆了,该清的都清了,锈也除了,油泥也刮了。您看,这是所有铁件,这是铜线(虽然烧了),这是还能看出模样的零件。彻底没用的我都堆那边了。这砂轮机所有的‘精华’都在这儿了,一目了然,以后车间真要啥小零件,说不定还能从这儿配呢!至于让它转起来……张师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缺关键零件,我没那本事无中生有。”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自己干了活(而且干得很彻底),又把皮球踢回给老张——你让我修,零件呢?
老张被噎得说不出话,张了半天嘴,最后悻悻地一摆手:“行了行了!弄一边去!看着就闹心!”算是默认了雷二蛋这另类的“完成”。
雷二蛋心里暗笑,脸上却恭敬:“哎,那我给您把这些‘精华’归置到墙角去,不占地方。”心里补了一句:这波不亏,拆这玩意儿还真让我找到两个能用的特种螺丝和一小块绝缘云母片!
刚应付完老张,李强那边又开始了。
这天下午,孙姐让雷二蛋去库房帮着盘一批新到的劳保手套。李强也在一旁,吊儿郎当地登记。盘到最后,发现数量对不上,少了三副。
孙姐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怎么回事?刚才谁动的这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