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那带着几分生硬与不满的话语,瞬间打破了校场上空那短暂凝滞的气氛。
沈执砚闻声,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从谢栖迟的扶持中挣脱开来,踉跄后退两步,脸颊上的红晕尚未褪去,又因刘娥的话染上了新的窘迫。她慌忙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襟袖口,垂首低眉,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娥儿姐姐,我……是我自己不当心,与谢公子无关……”
谢栖迟扶稳沈执砚后,便已从容收回手,保持着合宜的距离。然而,他听到刘娥那近乎刻薄的“多摔几次就好了”的言论,再看到沈执砚那副惊慌失措、急于撇清的模样,清俊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他转向刘娥,目光依旧温和,但那份温和里却透出了一丝不赞同的沉凝。“表妹,”他的声音比平日清冷了几分,虽未提高,却自有一股让人静心倾听的力量,“沈姑娘初次练习骑射,生疏胆怯乃是常情。马背凶险,岂是儿戏?‘多摔几次’这般言语,未免过于轻率。若真摔出个好歹,岂是玩笑?”
他言语清晰,不急不缓,却字字在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端正。
刘娥何曾受过表兄这般当面的、带着责备意味的训导?尤其还是为了维护沈执砚!她心中那股莫名的憋闷与不快瞬间被点燃,化作了委屈与不服。她娇艳的脸颊涨得通红,握着马鞭的手指向沈执砚,语气冲了几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她自己笨手笨脚,难道还怪我说了不成?表兄你为何只帮着她说话?!”
“表妹!”谢栖迟的声音沉了下去,那双总是清澈含笑的眸子里,此刻敛去了所有温和,只余下严肃,“我并非帮谁说话,只是就事论事。沈姑娘是你请来的客,亦是你的好友,她此刻需要的是鼓励与指点,而非奚落与嘲笑。将门之女,更应知晓同伴相扶之理,逞口舌之快,非英雄所为。”
他的话语如同清凉的泉水,浇在刘娥心头那簇火上,虽未能立时熄灭,却也让她一时语塞。她张了张嘴,看着表兄那难得严肃的面容,又瞥了一眼旁边低着头、肩膀微缩的沈执砚,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涌上喉头。她猛地一跺脚,将马鞭狠狠掷在地上,声音带着哽咽:“好!你们都对!是我多管闲事,是我无理取闹!我走就是了!”
说罢,她竟真的不再理会二人,转身气冲冲地朝着校场外跑去,绯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月亮门后。
校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微风拂过沙地的细微声响,以及不远处马匹偶尔的响鼻声。
沈执砚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看着刘娥负气离去的背影,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无措,连忙对谢栖迟道:“谢公子,你快去追娥儿姐姐吧,她定是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谢栖迟看着她焦急的模样,眼底的严肃渐渐化开,恢复了几分往常的温和。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放缓:“表妹性子急,过会儿便好了。倒是沈姑娘,方才可曾扭伤?若不介意,让栖迟为你看看可好?”他的目光落在她方才可能着力不稳的脚踝和手臂上,带着纯粹的医者关怀。
沈执砚在他的注视下,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又有些失序。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不……不必了,我没事。多谢公子方才出言维护。”她福了一礼,也顾不得再练习骑射,几乎是逃也似的,朝着刘娥离开的相反方向,匆匆离开了校场。
谢栖迟站在原地,望着那抹浅碧色身影带着几分仓惶消失在视线尽头,又看了看刘娥离去的方向,无奈地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