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一家的风波在外界看来已尘埃落定,沈清梧以绝对的优势赢得了舆论和法律层面的胜利。然而,外在的喧嚣平息后,内在的波澜却悄然涌起。
连续几夜,沈清梧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
不再是沈姑姑记忆中规整肃穆的宫廷长廊,而是原身沈清梧那些破碎、压抑、充满恐惧与无助的记忆碎片。
她梦见自己缩在阴暗潮湿的储藏间,听着门外王美娟尖利的咒骂和赵峰得意的嬉笑,冰冷的寒意渗入骨髓。
她梦见食堂里,周围的同学三五成群,只有她独自坐在角落,吃着最便宜的素菜,周围投来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
她梦见无数个深夜,原身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微笑和台词,眼神却空洞而绝望,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她梦见签下那份吸血合同时,原身颤抖的手和对面钱德明那看似慈祥实则贪婪虚伪的笑容。
她更梦见网络上层出不穷的恶毒谩骂,p成的遗照,寄来的恐怖快递……那些黑沉沉的、令人窒息的恶意如同潮水般涌来,要将人彻底淹没。
“丧门星!”
“滚出娱乐圈!”
“你怎么不去死!”
“都是你的错!”
梦中,那种深切的孤独、巨大的惶恐、不被理解的委屈、以及近乎麻木的绝望,无比真实地传递过来,沉重地压在心口,让她即使在梦中也不禁蹙紧眉头,辗转反侧。
一夜惊醒,沈清梧猛地坐起,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微促。窗外天色未明,室内一片寂静。她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残留着梦中原身的悸痛与冰凉。
她沈姑姑一生历经风浪,执掌宫规,心性早已锤炼得坚如磐石。可原身留下的这些情绪遗产,却如同附骨之疽,通过这具身体最本能的反应,无声地侵蚀着她。
这不是她的情绪,却比她的情绪更难以驱散。因为它们根植于这具身体的记忆深处,是生理性的、潜意识层面的创伤。
白昼里,她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语带机锋、无所不能的沈清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某些瞬间,一阵莫名的悲恸或心悸会毫无预兆地袭来;看到某些场景,如阴暗的小房间、密集的恶意评论,她会下意识地产生排斥与不适;甚至偶尔,她会对着镜子,觉得镜中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属于原身的、未曾散去的惊惶。
晓芸心思细腻,最先察觉到沈清梧的细微变化。她发现沈老师偶尔会望着窗外出神,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用餐也比往日更少。
“沈老师,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要我帮您预约一下中医调理或者精油芳疗?”晓芸小心翼翼地问,眼中满是关切。她现在不仅是工作助理,更在生活中将沈清梧照顾得无微不至。
沈清梧回过神,看向晓芸担忧的脸庞,心中一暖。原身那些冰冷的记忆里,从未有过如此真诚的关怀。她微微摇头:“无妨,只是些旧梦魇罢了。”
她没有隐瞒。她知道,这些情绪需要正视,而非强行压制。既是因果,便需了却。
她开始有意识地调整。不再像过去那般将所有时间投入工作,而是留出片刻静坐冥想,运转内息,试图安抚这具身体残留的情绪印记。她让晓寻来一些安神的熏香,睡前点燃。她甚至尝试接触原身过去喜欢的一些简单事物——一本泛旧的诗集、一首舒缓的纯音乐,试图以温和的方式与这具身体的过去和解。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沈清梧没有看书,也没有处理公务,只是端着一杯热茶,静静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着楼下花园里嬉闹的孩童。
晓芸安静地陪在一旁,给她膝上盖了一条薄薄的羊绒毯。
“晓芸,”沈清梧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一个人若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却无人可诉,无人可信,长久地憋在心里,会如何?”
晓芸想了想,认真回答:“会生病吧。心里会生病。就像……就像淤堵的河道,需要疏通。”
沈清梧默然片刻,轻轻“嗯”了一声。“是啊……淤堵太久了。” 她是在说原身,或许,也是在感叹这世间无数同样沉默的委屈。
她闭上眼,感受着阳光落在眼皮上的暖意,心中那股属于原身的阴寒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她意识到,彻底掌控这具身体,不仅仅是要驾驭它的机能,更要安抚好其中沉睡的悲伤灵魂。那些记忆与情绪,她无法抹去,但可以尝试去理解、去疏导,直至将其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力量——一种对世间苦难更能共情,却又不失自身锋芒的力量。
同时,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原身的抑郁与被虐待,绝非仅源于姨妈一家和网络暴力。那份过于苛刻的合同、她最初进入娱乐圈时似乎就被针对的遭遇……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次的黑手?周继坤的影子,再次浮现在她脑海。或许,查明原身真正的死因,彻底了结这段因果,才是让这具身体真正安宁的关键。
第三十九回,心魇初显。
旧梦侵袭,身承原主悲与惶。
细察秋毫,晓芸关切暖寒霜。
静坐自省,疏解心淤寻根源。
暗下决心,欲溯死因慰孤魂。
沈清梧的成长,并非一帆风顺的碾压,而是伴随着与过去阴影的搏斗与和解。这个过程,让她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也为她接下来的行动埋下了更深的伏笔。而晓芸的陪伴与成长,也在此刻显得尤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