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节郎来了,都站好了!”
一个同样年轻的,看起来像是临时小队长的士兵吼了一嗓子。
五十个新兵手忙脚乱地站好,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岳云。
那目光里,没有岳云想象中的沉稳和肃杀,只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兴奋、紧张,以及一丝丝的崇拜。
“参见承节郎!”五十个新兵用尽力气吼道,声音参差不齐。
“承节郎……您……您就是少将军岳云吧?”那个小队长涨红了脸,激动地问。
“我听说过你!你在蔚州城头,一锤砸死一个金兵!”另一个新兵忍不住插嘴。
“我们……我们真的归您管吗?我们也要去打仗了吗?”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这群新兵蛋子,就像一群刚出窝的雏鸟,用仰慕的眼神看着岳云。
岳云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他瞬间明白了。
什么精锐老兵?这根本就是“新兵互助组”。
父亲根本没想过要给他一支强兵。
而是把他这个“最大的新兵蛋子”,和五十个“小新兵蛋子”扔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信任自己?
还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岳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中军大帐的方向,一股不服输的倔劲涌了上来。
忽然明白了。
这应该是父亲给自己的第二道考验。
第一道考验,是看他敢不敢接这个任务。
第二道考验,是看他敢不敢带着这群新兵去接这个任务。
岳云转过身,面对着眼前这五十张稚嫩却充满期待的脸。
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光,和自己出发时眼中的光,一模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岳云将所有的失望和沮丧压了下去,学着父亲的样子,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冷峻。
“没错,我就是岳云!”
他的声音,比想象的要沉稳。
很好,就是这种状态!
岳云走到队列前:“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长官,你们,就是我的兵。”
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继续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你们是斥候!是元帅亲点的斥候!”
新兵们被少将军的气势镇住了,一个个屏住了呼吸。
“都听好了!”岳云大声喊道,“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去侦察黄崖关!这是我们承节郎营的第一战!也是我们所有人建功立业的开始!”
“你们怕不怕?”
“不怕!”新兵们的热血被点燃了,齐声高呼。
“很好!”岳云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指向黄崖关的方向,“都跟紧了!谁敢掉队,军法处置!出发!”
“是!”
五十个新兵,在他们的少年长官带领下,乱哄哄地跑去领取马匹和干粮。
岳云看着他们不成样子的队列,心中涌起一股荒诞感。
回头望了一眼父亲的大帐,握紧了拳头。
不就是新兵吗?新兵怎么了?
我爹当年,也是从新兵干起的!也是从承节郎建功立业的!
数年前,岳飞战场首秀,正是以承节郎的身份,在李固渡斩杀金兵斥候而名动军中。
承节郎的身份,仿佛一团火,在岳云的怀里燃烧。
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官职,第一次名正言顺地拥有自己的兵。
五十个人,虽然不多,但这是属于他岳云的队伍,恨不得现在就飞到黄崖关,抓几个金兵的头目回来,让父亲,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岳云不是只会跟在帅旗后面冲锋的蛮牛!
“出发!”
岳云拔出佩刀,指向黄崖关的方向。
五十个新兵蛋子,在他们同样年轻的少年长官带领下,乱哄哄地出发了。
中军大帐的帘幕后,岳飞和张宪正并肩站立,目送着那支稚嫩的队伍消失在山道尽头。
“元帅。”张宪有些担忧:“让他们去黄崖关,是不是太险了?那里……”
“不险。”岳飞淡淡地说道:“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打仗,不是靠一个人,一双锤子,他想当将军,就先得学会,怎么把他手下那五十个新兵,活着带回来。”
.......
刚出大营,脱离了主力部队的视野,这群新兵就压抑不住兴奋,叽叽喳喳起来,像一群刚出笼的麻雀。
“承节郎,听说你力大无穷,那双锤子得多重啊?”
“长官,咱们这次去,能杀几个金兵回来吗?”
“黄崖关是不是很高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城呢。”
岳云被他们吵得头疼。
他很想享受这种被人崇拜的感觉,但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父亲那句“把脑子放冷”。
岳云板起脸,勒住马,回头呵斥道:“都闭嘴!军中喧哗,成何体统!”
“我们是去侦察,不是去游玩!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保持肃静,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得超过三步!再有喧哗者,军棍处置!”
新兵们被他一喝,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缩了缩脖子,脸上兴奋的表情也收敛了许多。
队伍重新变得肃静,只剩下马蹄和脚步踏在山路上的声音。
岳云骑在马上,心里却在打鼓。
虽然嘴上严厉,但心里也没底。
黄崖关,他只在沙盘上见过,那是一处建在悬崖峭壁上的雄关,易守难攻。
父亲给他的任务是“侦察”,不是“攻打”。
岳云努力回忆着父亲在军事课堂上教他的那些斥候要领:
多看,少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绝不恋战,带回情报是第一要务。
岳云带着队伍,不敢走平坦的大路,而是选择了钻进燕山余脉的密林小道。
他想,这样更隐蔽,更能体现自己的斥候水平。
可很快就为自己的这个决定付出了代价。
燕山余脉的地形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山路崎岖,藤蔓丛生,大军走过留下的痕迹在这里完全消失了。
他们在一个山谷里绕了两个时辰,感觉一直在原地打转。
太阳被茂密的树冠遮蔽,分不清东南西北。
岳云掏出怀里的指南针,这是军中特供,只有高级将领和斥候营才有的宝贝。
可是在这深山峡谷之中,磁针像喝醉了酒一样,只是无力地摆动,根本指不出一个准确的方向。
队伍停了下来。
一开始的兴奋和新奇,早已被疲惫和未知所取代。
新兵们开始慌了。
“咱们……是不是迷路了?”
“这什么鬼地方,走了半天好像又回来了。”
“水囊快空了……这要是走不出去……”
恐慌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开始蔓延,就连那个最机灵的小队长张猛,脸色也变得煞白,凑到岳云身边,压低声音说:
“承节郎,情况不对,要不……咱们原路退回去吧?”
岳云的心也乱了,握着缰绳的手心里全是汗。
退回去?
自己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
岳云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一种作为主将,却无法掌控局面的恐惧。
但他不能慌。
自己要是慌了,这五十个人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