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的五月。
春日已暖,万物复苏。
岳飞所率的百余骑,穿越田野,翻过丘陵,一路向北,日夜兼程。
终于在濠州城外,遥遥望见前方有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正缓缓前行。
旗帜猎猎作响,上面赫然绣着“大宋左丞相李纲”的字样,还有一面“兵部尚书张”的旗号,显然是兵部尚书张叔夜派出的护卫。
“统领,是李相国他们的队伍!”牛皋眼尖,兴奋地喊道。
岳飞心中一喜,加速策马,不多时便追上了李纲的队伍。
前方,一位身着常服,精神矍铄却略显疲惫的老者,正由几名将士簇拥着。
正是大宋左丞相李纲。
其身边,一名年轻的将领策马相迎,乃兵部尚书张叔夜的长子张伯奋。
张叔夜在朝堂上曾与李纲在两河政策上意见相左。
当李纲毅然决然地亲身涉险北上时,张叔夜这位耿直的沙场老将心中过意不去,最终还是派出了长子张伯奋,率领一支精锐兵马,一路护送。
“敢问可是李相国当面?”
岳飞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抱拳行礼。
他虽然是奉旨护卫,但面对这位为国请命的老臣,心中充满敬意。
李纲闻声,转过头来,当看清来人是岳飞时,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他上下打量着岳飞,欣慰地捋了捋胡须:“老夫还在想,陛下何时能派一员虎将前来相助,没想到竟是岳鹏举!”
“岳统领!”
张伯奋也认出了岳飞,上前见礼。
他曾与岳飞有过数面之缘,知道岳飞是官家身边的红人。
“伯奋兄也在此!”岳飞回礼。
李纲招来岳飞,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将领,身披甲胄,英气勃发,那双眼睛里透着坚毅与果敢,眉宇间却又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郁。
李纲对这个年轻人,早有耳闻,知其忠勇。
当得知官家竟派出御营统领岳飞这样一位天子心腹护送自己,老人家心中再度涌起一股暖流。
“鹏举啊,官家对你寄予厚望啊。”
李纲语重心长地勉励道:“你此番北上,既是护送老夫,更是为我大宋开辟两河新局,老夫文臣出身,于军旅之事不熟,今后河北战事,可要多多仰仗你这员虎将了!”
岳飞垂首恭敬道:“相国言重了,岳飞此行,奉陛下旨意,护送相国安全抵达,更是为收复故土而来,有相国坐镇中枢,谋划全局,岳飞愿为前驱,效犬马之劳!”
一番交谈,二人对彼此的决心与抱负有了更深的了解。
李纲对岳飞的武勇和忠诚赞赏有加,而岳飞也对李纲的远见和担当心生敬佩。
岳飞一行人的加入,使得李纲的护卫队伍声势浩大。
数百名精锐士兵,装备精良,行伍严整,旗帜招展,再加上大宋左丞相的显赫旗号,一路畅通无阻,并未遇到不开眼的蟊贼匪寇前来扰乱。
想想也是,在乱世之中,谁嫌命长,敢来招惹这般阵容的大人物?
六月初,李纲一行人安全抵达河北大名府。
这里曾是大宋的“北京”,黄河以北最后的行政中枢,靖康年间,一度作为抗金指挥中心。
如今崇祯帝在河北设立行省,大名府自然而然地成了省会。
丞相亲往大名府坐镇,消息一出,河北残余的各路大小官员、豪强、甚至一些自发组织的抗金义军首领,纷纷前来拜会。
李纲一一接待,询问情况,安抚人心,忙得不可开交。
他深知此地的重要性,需要尽快稳定局面,建立起新的行政体系。
在这个当口,岳飞向李纲辞别。
李相国在大名府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而自己的使命是尽快返回相州,探查家人安危,并开始招募组建自己的抗金队伍。
“相国,岳飞奉陛下之命,先行赶往相州,待安顿妥当,再来听从相国差遣。”
岳飞抱拳道。
李纲点了点头:“好,鹏举此去,多加小心,老夫在此,等你消息!”
相州距离大名府并不远,大约二百里左右的路程。
对于岳飞一行骑兵而言,不过几日的功夫。
数日后,岳飞一行人抵达了相州。
马蹄踏上故土,心情百感交集。
他没有直接进入相州城,而是径直赶往汤阴县的永和乡孝悌里。
那里,是他的家乡。
“统领,您如今是正四品相州团练使,节制相州所有兵马,此时衣锦还乡,理应大张旗鼓,让乡亲们也风光风光!”
牛皋看着岳飞略显沉重的脸色,忍不住建议道。
岳飞摇了摇头,制止了牛皋:“不必如此,都是乡邻,别吓着他们,这乱世里,人心难测,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高调只会惹来麻烦。”
“况且,家人安危未卜,我等此行是为抗金,不是为了显摆,低调些好。”
岳飞让百余名部下暂时隐蔽休息,并放了他们的假,准许家在附近的人先行回家探亲。
而他自己,则换上一身普通的青布衣裳,衣着朴素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村落依旧,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战火的焦灼与萧条。
岳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熟悉的乡间小道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上。
当他看到自家那熟悉而略显破败的院门时,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他推开虚掩的柴门,发出轻响。
一眼望去,院落里的一切,都带着一份熟悉的亲切。
那棵老槐树依然立在墙角,只是枝叶不再茂盛。
院子里堆着柴火,井边有水渍。
一切都像记忆中的样子。
还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正坐在院子里,佝偻着身躯,在阳光下缝补着衣物。
多年的思念、担忧和愧疚,此刻涌上心头。
“娘!”岳飞喉头哽咽,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泪水磅礴而下:“孩儿……孩儿回来迟了!”
这声带哭腔的呼唤,在院落里传开。
姚老夫人猛地抬头,手中的针线滑落。
那双因年岁和劳作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跪在面前、满脸泪水、却身披甲胄的儿子时,瞬间亮了起来。
她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像在确认这不是梦。
身体僵硬了一会儿,然后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
当她的手,带着岁月磨砺的粗糙与温暖,终于摸到岳飞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时,所有的克制和坚强都消失了。
老泪落下,浸湿了岳飞的脸。
“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姚老夫人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哽咽。
手摸着岳飞脸上的每一道痕迹,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担忧和思念,都通过这触碰传递给他。
她知道儿子的志向,也明白他的身不由己。
但作为母亲,日夜的牵挂,又岂能轻易说清?
岳飞紧紧握住母亲的手,把脸埋在母亲的掌心。
感受着这份久违的温暖和踏实,内心的情感也因此变得柔和。
他曾立誓报国,将生命献给大宋。
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永远属于这位坚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