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夜幕降临,崇祯回到文德殿。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庞。
外面的喧嚣与庆贺,仿佛都与他无关。
如今已是十二月二十日,金军围城近一个月。
崇祯走到一幅巨大的舆图前,目光落在大宋的半壁江山上。
大半个月前,他就已诏令天下勤王,然而最终抵达东京的勤王之师,却只有区区几路人马,勉强凑足十万之众。
要知道,金军第一次围困东京,足足有二三十万勤王大军!
这么长时间不来勤王,这与明末各镇兵马拥兵自重、畏敌不前,何其相似!
尤其是那吴三桂,甚至开口要一百万两白银方可动身勤王。
“那些拥兵自重、畏敌不前的,朕都记在小本本上。”
崇祯心中冷哼,真就掏出一个小本本。
“北道都总管赵野,坐拥重兵却迟迟不援;”
“兴仁府知府、东道副总管范讷,拥兵不前,任由金兵绕过防区围困东京。”
“东道总管曾懋,更是畏敌如虎,闻风而逃......”
崇祯吹了吹笔墨,将这些人的名字牢牢记下。
当然,也有一些人是确实被金军所阻,无法勤王的。
如韩世忠、刘光世等人,他们是西军将领。
大宋最精锐的西军,此时被金军堵在潼关,他们也只能在陕西等地与金军作战,难以抽身。
此时的大宋,与崇祯前世所处的明末何其相似:
同样是强敌环伺,同样是朝廷空虚,同样是地方军阀割据、拥兵自重。
崇祯初登大宝那会儿,心思何其单纯!不过是想找个能臣辅佐自己,怎么就这么难?
他再度想起了袁崇焕那些老油条。
当初登基,他雄心勃勃,一心想铲除阉党,革除弊政,重振朝纲,他以为只要自己勤政,只要他找到几个“能臣”,就能将大明从泥潭中拉出来。
他给了袁崇焕最大的信任,最大的权力,换来的却是一句虚无缥缈的“五年平辽”和后金兵临城下的危局。
“根本没人带得动朕!”
崇祯自嘲地想。
袁崇焕之后,他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渴望找到一个能够真正为他分忧、能扛起大梁的“贤臣”、“能臣”。
可结果呢?
除了一个杨嗣昌,勉强算个实干派,其余的,不是党争不休,便是尸位素餐。
所以,崇祯决心自己去当那中兴之主。
他事事亲力亲为,勤政到了极致,每日批阅奏章到深夜,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
“大明灭亡的锅,朕绝不去背!”
崇祯清楚地知道,如果他这个皇帝不作为,下面官员贪腐横行,军队废弛不堪,内有叛乱四起,外有强敌压境,大明早就亡了!
李自成之乱,不就是始于陕西大灾,官员贪腐导致的揭竿而起?
指望明末的那些大臣能治理好国家?简直是天方夜谭!
指望他们那些废物,还不如指望郭大仙的六丁六甲,都比那帮无能之辈靠谱!
起码历史上郭大仙还对金军造成一定伤害!
崇祯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他已经做的够好了,纵观历史几千年那些亡国之君,不是荒淫无度,就是昏庸无能,或沉迷丹药,或宠信奸佞。
可自己,勤政爱民,以身作则,节衣缩食,甚至连龙袍上都打着补丁!
如果勤奋也有错,那朕真是无话可说了!
评价一个皇帝最大的标准,不就是勤政爱民吗?
崇祯自认他都做到了。
大明天灾人祸,积弊百年,他真的已经玩不转了。
“朕自信,自己是最有骨气、最有能力的亡国之君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凡尔赛,但他真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背锅侠”。
崇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波澜。
眺望着远方,夜色中的汴京城,仿佛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若非大明积弊百年,自己若是生在和平时期,凭着这份勤勉与心智,起码也该是一代明君,绝不会落得个吊死煤山的下场!”
崇祯不甘心!
如今,他来到了大宋。
这里同样面临着外患深重的局面。
但他坚持抵抗,尽最大努力守城,终于逆天改命!
更有了岳飞,一个真正值得他倾尽所有去信任、去依靠的股肱之臣。
崇祯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知道,这片土地的命运,这大宋的江山,将因他的到来,而彻底改写。
他要在这里,重新证明自己!
他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全新的、真正属于他的帝国!
......
翌日。
集英殿,北宋宫廷最常用的宴会举办之地,素来是皇家恩典、荟萃英才的象征。
它位于皇宫文德殿西侧,属外朝区域,便于容纳百官。
通常,这里是举办春秋大宴、科举“闻喜宴”或接待外使的场所,规格之高,非寻常赐宴可比。
殿内陈设庄严,鎏金香炉中瑞脑香烟袅袅,锦绣帷幔层层垂落,映衬着殿顶的藻井与梁柱上繁复的雕花。
崇祯着玄色常服,端坐御座,目光锐利地扫视殿中。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皆是战后初愈,神色间难掩疲惫。
但此时的气氛相当诡异。
原因是今日的座次安排。
大宋立国以来,素有“重文轻武”之风。
文官地位尊崇,武将则常被视作粗鄙,纵有功勋卓着者,也难登大雅之堂。
昔年狄青何等英武,平南定边,却终因文官构陷,郁郁而终,足见武将地位之卑微。
平日里,文武官员在朝堂上亦是泾渭分明,更遑论宴席之上。
可今夜,崇祯皇帝却破了规矩,命人将宗泽、岳飞等军中宿将与新贵,安排在了靠前的席位,甚至与知枢密院事孙傅、张叔夜等文臣大员同席而坐。
当岳飞被引至张叔夜与孙傅那桌时,两旁侍立的禁卫和端酒的宫女都禁不住侧目。
他看到孙相公面色微滞,但碍于天子在场,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岳飞心中明镜,知晓这等安排,是官家有意为之,意在抬高武将地位。
他面色沉静,向两位老臣拱手行礼后,在指定座位上落座。
姚友仲则直接被崇祯钦点,坐于张叔夜右侧首位。
这位年轻勇武的都统制,眼中已然泛起了泪光。
他这一生,见惯了武将在文官面前的谨小慎微,见惯了皇帝对武将的猜忌防备。
大宋立国百年,何曾有过如此场面?
官家不仅亲披甲胄,与将士同守城垣,如今更在如此盛大的国宴上,将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武夫,与宰执重臣同席而坐,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恩宠!
殿内,不少武将看到这一幕,皆是心中激动,有人甚至眼眶湿润。
他们深知,这不单单是官家对他们的个人嘉许,更是对整个武将群体的尊重与抬爱。
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终于被认可的欣慰与感动。
然而,这在一些文臣眼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在他们看来,官家这番举动,有违祖宗之法。
集英殿何等庄重之地,乃是汇聚天下儒雅之士,商议国之大计之所。
如今却让一群“粗鄙武夫”登堂入室,与朝中重臣平起平坐,简直是“礼崩乐坏”!
他们自认乃天下读书人楷模,为大宋纲常伦理之守护者,岂能容忍这等“不合礼数”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