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揣着从阴市赚来的铜钱，刚走到西市街口就被一阵喧哗吸引。
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正围着个白发老者议论，老者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嘴里念叨着 “作孽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老人家，这是咋了？” 沈砚挤进去问道。
他现在总算能吃饱饭，气色比刚穿来时好了不少，麻布短打虽然旧，却洗得干干净净。
老者抬眼打量他片刻，叹了口气：“城南老槐怕是撑不住了哟。昨儿个我去上坟，见那树身烂了个大洞，流出的树汁都是黑的，连鸟儿都不落了。”
“老槐树？” 沈砚心里一动。
前几天在阴市听卖符纸的黄皮子精说过，长安城外围着几棵老槐树，都是修行千年的树精，护着城里的风水。
“可不是嘛。” 旁边卖菜的汉子接话，“那老槐精最是灵验，谁家孩子生了病，往树下摆个供品，转天准好。前儿个还有绣娘去求姻缘呢。”
沈砚摸了摸下巴，现在手里有了些铜钱，暂时饿不着，但总不能一直靠在阴市帮人鉴定过日子。
要是能帮树精解决麻烦，说不定能换点妖气结晶，那东西在阴市能当硬通货，还能帮凡人强身健体。
“老人家，那老槐树具体在哪个位置？” 沈砚追问。
老者往南一指：“出了安化门，顺着官道一直走，有片坟茔，老槐就长在坟地中央。不过你可当心些，这几日那附近总闹怪响。”
沈砚谢过老者，转身就往安化门走。
路过胡饼摊时，掏出三枚铜钱买了两个热乎胡饼，又买了个粗陶水壶装满水，往怀里一揣，活像个要去郊游的书生。
出了城门，官道两旁的田埂上长满了狗尾巴草。
几个农夫正在地里忙活，看到沈砚这打扮往坟地走，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哥，你往哪边去？” 一个戴草帽的农夫喊道，“那老槐不对劲，别靠近！”
“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沈砚挥挥手，脚步没停。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解剖学知识 —— 树精生病，会不会和人体器官病变有相似之处？
说不定是真菌感染，或者虫害？
坟茔外荒草没过膝盖，坟头的土包高低错落，有些墓碑已经风化得看不清字迹。
最显眼的是中央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却透着股死气，翠绿的叶子边缘泛着黑，树干上果然有个碗口大的洞，正往外渗着粘稠的黑色汁液，散发着股腐臭。
“有人吗？” 沈砚站在树下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坟地里显得格外响亮。
老槐树没反应，倒是惊起几只乌鸦，“呱呱” 叫着飞上天。
沈砚绕着树干转了一圈，发现那黑洞周围的树皮松动得厉害，用手指一抠就掉下来一块，里面密密麻麻爬着白色的虫子。
“原来是蛀虫。” 沈砚恍然大悟。
这情形有点像人体的骨髓炎，虫子在树心里打洞，导致组织坏死。
刚想凑近看看，突然感觉脚下一软，低头发现自己踩在堆烂泥里，泥里还掺着些碎骨。
更诡异的是，那烂泥竟在慢慢蠕动，像有生命似的往他鞋上爬。
“什么玩意儿？” 沈砚吓得赶紧往后跳，差点摔进旁边的坟坑。
只见那堆烂泥渐渐聚成个人形，五官模糊，浑身淌着粘液，伸出只胳膊就往他脚踝抓来。
“太岁？” 沈砚想起《本草纲目》里的记载，听说这东西是活的，还能入药。
但眼前这玩意儿看着可不像药材，倒像恐怖片里的怪物。
慌忙掏出怀里的胡饼，使劲往太岁身上砸。
胡饼砸在粘液上 “啪” 地一声烂开，太岁似乎被激怒了，速度猛地变快，眼看就要抓住沈砚的裤脚。
就在这时，老槐树突然 “哗啦” 一声抖落几片叶子，正好落在太岁身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太岁像被强酸泼了似的，发出 “滋滋” 的声响，慢慢融化成一滩黑水，渗进了土里。
沈砚看得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是老槐树救了他。
“多谢树仙搭救。” 沈砚对着老槐树拱手，“晚辈沈砚，听说您身子不适，特来看看能不能帮忙。”
树干上的黑洞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呻吟，像是有人在叹气。
紧接着，树皮上浮现出张模糊的人脸，眼睛是两个树洞，嘴巴是道裂缝。
“你…… 你能看见我？” 树精的声音沙沙的，像风吹过树叶。
“能看见。” 沈砚赶紧说，“我还能帮您看看病。您这树干里长了虫子吧？”
树精沉默片刻，树皮上的人脸皱了起来：“是…… 是些白色的虫子，钻得我骨头疼…… 前几日来了个道士，说要给我画符驱虫，结果收了钱就跑了。”
沈砚差点笑出声。
看来不管是人是妖，都有被骗的时候。
蹲在黑洞旁仔细观察，发现那些白色虫子约有手指长，头部有坚硬的甲壳，正不断啃食着木质部。
“天牛幼虫！” 沈砚认出了这虫子，“在我们那儿，对付它们得用镊子夹出来，再往洞里灌药水。”
树精的树叶抖了抖：“镊子？药水？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 能夹东西的铁夹子，还有能杀死虫子的药。” 沈砚解释道，“我现在没带工具，得回城一趟。您能等我吗？”
树皮上的人脸犹豫了一下：“你…… 你真能治好我？”
“您看，” 沈砚捡起块石头，小心翼翼地伸进洞里，挑出只肥硕的幼虫，“这虫子虽然看着吓人，但只要清理干净，再把伤口处理好，您就能慢慢恢复。”
沈砚把幼虫往地上一摔，用石头碾死，白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树精似乎舒服了些，发出一阵轻微的摇晃声。
“好…… 我信你。” 树精说，“我会用树根拦住别的东西，不让它们来打扰你。”
沈砚谢过树精，转身往城里赶。
回程的路上，特意拐到铁匠铺，花了五枚铜钱打了把细长的铁镊子，又去药铺买了些硫磺和苦参 —— 这两种药材混合起来能驱虫。
等沈砚带着家伙回到老槐树下，天已经擦黑了。
树精的叶子上挂着些萤火虫，像挂了串小灯笼，把周围照得朦朦胧胧。
“你来了。” 树精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
“东西带来了。” 沈砚放下工具，先用水壶往镊子上浇了点水，又在火折子上烤了烤 —— 算是消毒了。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镊子伸进树洞。
里面黏糊糊的，全是黑色的树汁和虫粪。
沈砚强忍着恶心，夹起一只幼虫就往外拽。
“疼……” 树精呻吟了一声，树干微微颤抖。
“忍忍，马上就好。” 沈砚一边安慰，一边加快速度。
这些天牛幼虫很狡猾，一感觉到动静就往深处钻，好几次差点从镊子缝里溜走。
沈砚想起解剖课上学的神经反射知识，故意用镊子轻轻敲了敲虫体后半段。
幼虫果然猛地一缩，反而往镊子口凑过来，正好被他牢牢夹住。
“搞定！” 沈砚把虫子扔到地上，碾死。
就这样，用这个办法，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树洞里的幼虫清理干净，地上堆了一小堆虫尸。
“接下来是上药。” 沈砚把硫磺和苦参捣成粉末，又从怀里掏出块猪油 —— 这是特意从肉铺买的，用来调和药粉。
“这东西…… 能行吗？” 树精看着黑乎乎的药膏，有点怀疑。
“放心，这是我们那儿的偏方。” 沈砚其实也没试过用在树上，但硫磺驱虫、苦参消炎是肯定的。
把药膏仔细地抹在树洞里，又找了些干净的苔藓塞进去，算是包扎伤口。
“好了。” 沈砚直起身，累得腰酸背痛，“接下来您就好好休息，别让雨水灌进洞里。明天我再来看您。”
树精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片特别绿的叶子飘了下来，落在沈砚手里。
叶子中央躺着颗米粒大小的透明晶体，摸起来温温的，还带着股草木清香。
“这是…… 妖气结晶？” 沈砚惊喜地问。
“一点小意思。” 树精说，“谢谢你，小先生。等我好了，会给你更好的报酬。”
沈砚把结晶小心翼翼地收好，心里乐开了花。
这趟没白来，不仅赚到了妖气结晶，还结识了个树精朋友。
收拾好工具，往城里走，萤火虫一路跟着，像在护送似的。
走到安化门时，守城的士兵看到他这副打扮，还以为是哪个游学的书生，也没多问就放他进去了。
回到破庙，沈砚把妖气结晶拿出来仔细看。
在月光下，结晶泛着淡淡的绿光，摸起来很舒服，像是有股暖流顺着指尖往身体里钻。
“果然是好东西。” 沈砚把结晶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在枕头底下。
躺在大床上，沈砚摸着肚子，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掏出剩下的那个胡饼，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饼虽然凉了，但沈砚吃得格外香 —— 这是他靠自己的本事赚来的安稳饭。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洞照进来，落在沈砚脸上。
打了个饱嗝，嘴角带着笑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又回到了解剖室，但这次解剖台上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只张牙舞爪的妖怪，他拿着手术刀，精准地找到了妖怪的弱点……
第二天一早，沈砚被一阵鸟鸣吵醒。他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看来那妖气结晶果然有点用。
收拾好东西，把铁镊子和剩下的药粉仔细包好 —— 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
做完这一切，沈砚揣着妖气结晶，兴高采烈地往阴市走去。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知道，这颗小小的结晶，能换多少个热乎乎的胡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