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寒风卷着雪沫,刮过封冻的河面与枯寂的山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响水哨日军后勤中转站,如同一个沉睡的、却暗藏杀机的怪兽,匍匐在冰河一侧的山坳里。几点昏暗的灯火在木质岗楼和营房间闪烁,如同怪兽不眠的眼睛。
陈峰带领的突击小队,算上他和林晚秋,一共只有九人。他们如同鬼魅般,借着风声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据点东侧外围。这里地势相对陡峭,铁丝网也显得比西面稀疏一些,是计划中的潜入点。
耿大壮带领的“猎鹰”小组已经提前就位,如同融入了雪地的岩石,他们的枪口对准了东西两侧岗楼上的哨兵和巡逻队可能出现的路径。
陈峰伏在一丛枯死的灌木后,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仔细审视着前方的障碍。铁丝网上挂着空罐头盒,是简易的警报装置。他打了个手势,身后两名擅长渗透的“锐士”队员立刻上前,用包裹了厚布的铁钳,小心翼翼地在铁丝网上剪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并用手稳稳托住那些罐头盒,防止它们发出声响。
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林晚秋紧跟在陈峰身后,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跳动的声音,手心因为紧张而满是冷汗。她用力咬着下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背上沉重的药箱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缺口终于打开。陈峰率先侧身钻过,动作轻灵如狸猫。他蹲下身,警惕地观察着据点内部。几排营房和那个最大的、应该是仓库的木屋轮廓清晰可见,两个日军哨兵抱着枪,缩着脖子在仓库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凑在一起点燃烟卷,借一点微弱的火星取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预定的总攻时刻即将到来。
突然!西面方向,猛地爆发出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破了夜的宁静!
赵山河动手了!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赵山河粗犷的怒吼声甚至隐隐传到了东面,他指挥的佯攻部队,用仅有的两挺机枪和所有能打响的武器,向着据点西面防线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子弹如同泼雨般倾泻在日军的工事上,手榴弹爆炸的火光不时闪现,将那片天空映照得忽明忽暗。
据点里瞬间炸开了锅!日语的惊呼声、哨子声、杂乱的脚步声混成一片。原本在仓库门口踱步的哨兵也被西面的激战吸引,下意识地扭头望去。
就是现在!
陈峰眼中寒光一闪,如同发现猎物的猎豹,猛地窜出!他身后的突击队员紧随其后,如同数支离弦的利箭,直扑仓库!
“敌袭!东面!”一名刚转过头来的日军哨兵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惊恐地尖叫起来,慌忙举枪。
“砰!”
一声来自远处的清脆枪响!耿大壮开枪了!那名哨兵的脑袋如同烂西瓜般爆开,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
另一名哨兵吓得魂飞魄散,刚要扣动扳机,陈峰已经如同旋风般冲到近前!他根本没用枪,左手闪电般扣住对方持枪的手腕向下一拧,右手中的刺刀带着一道冰冷的寒光,精准地抹过了对方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溅在雪地上,呈现出刺目的暗红色。
“快!打开仓库!”陈峰低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西面的枪声异常激烈,说明赵山河他们承受的压力极大,每一秒都是用生命在换取!
一名队员用枪托砸开仓库门上的铁锁,众人一拥而入!
仓库里堆满了物资!一袋袋摞得老高的粮食,一箱箱标着日文的弹药,还有成捆的军用棉大衣、毛毯!看着这些救命的东西,所有突击队员的眼睛都红了!
“搬粮食和棉衣!能拿多少拿多少!快!”陈峰厉声下令,自己则抓起两个沉重的粮食袋甩在肩上。他知道,弹药虽然宝贵,但此刻粮食和御寒物才是活下去的关键!
队员们疯狂地开始搬运,每个人都将自己的体力压榨到极限。林晚秋也冲了进来,她没有去搬沉重的物资,而是迅速打开药箱,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箱子,很快找到了标有红十字和日文的药品箱,她不顾一切地将里面的磺胺粉、止血绷带等往自己药箱里塞,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了更加密集和靠近的枪声!显然,据点里的日军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反应过来,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向东面压了过来!与负责外围警戒的几名突击队员发生了交火!
“队长!鬼子摸过来了!人不少!”一名队员在门口依托门框射击,头也不回地吼道。
“加快速度!”陈峰肩扛手提,又抓起一捆棉衣,对着仓库里堆放的弹药箱吼道,“准备火油!搬不走的,不能留给鬼子!”
一名队员立刻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罐火油(从缴获的日军物资中搜集的),泼洒在弹药箱和剩余的粮食垛上。
“撤!”陈峰看到队员们几乎都达到了负重极限,果断下令。
“等等!”林晚秋突然喊道,她指着仓库角落几个不太起眼的木箱,“那里…好像是罐头!”
陈峰眼神一凝,冲刺过去,用刺刀撬开箱盖,里面果然是码放整齐的、印着日文的铁皮罐头!可能是肉类或者鱼类!这比粮食更顶饿!
“拿上!”他毫不犹豫地命令。
最后两名队员奋力扛起那箱罐头。
“点火!”陈峰最后一个冲出仓库,对里面吼道。
手持火油的队员将手中的火折子扔向泼洒了火油的物资!
“轰!”火焰瞬间升腾而起,迅速蔓延!
“八嘎!仓库!”
“抓住他们!”
数十名日军士兵已经冲到了近处,看到仓库起火,更是疯狂地扑了过来,子弹如同飞蝗般射来!
“交替掩护!向西面汇合点撤退!”陈峰一边用手中的三八式步枪精准地点射击倒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日军,一边大吼。
突击小队边打边撤,火力被完全压制。一名扛着罐头的队员腿部中弹,惨叫一声扑倒在地,罐头箱摔破,滚落一地。
“我的腿!”
林晚秋见状,没有丝毫犹豫,冒着横飞的子弹冲了过去,想要将他拖到掩体后。
“别管我!快走!”那名队员嘶吼着,推开林晚秋,举枪向追兵射击。
“砰!”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胸口,他身体猛地一震,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不!”林晚秋发出一声悲呼。
陈峰一把将她拽到一堵矮墙后,子弹打得墙皮噗噗掉落。“走!”他几乎是用吼的。他知道,此刻任何迟疑,都会导致全军覆没。
他们利用营房和障碍物且战且退,但日军的包围圈正在迅速合拢。西面赵山河方向的枪声依旧激烈,但似乎也被更多的日军缠住,难以靠拢。
“队长!信号弹!”一名队员喊道。
陈峰抬头看向西面天空,一朵红色的信号弹正在缓缓升起——那是赵山河发出的,表示他们已按计划开始向冰河方向撤退的信号!
“发信号!我们也撤!”陈峰下令。
一颗绿色信号弹升空!
然而,他们的退路已经被至少一个小队的日军死死封住!身后是熊熊燃烧的仓库,两侧不断有日军涌来,他们被压缩在了一片狭小的区域!
“队长!没路了!”一名队员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捡起地上的石头,红着眼睛吼道。
陈峰看着身边仅存的五名队员(包括林晚秋),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弹药也所剩无几。一种熟悉的、源自现代战场的绝望感再次攫住了他,那些未能带回的战友、那些无辜惨死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ptSd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让他瞬间有些窒息。
不!不能倒在这里!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过来。目光扫过周围,最终定格在据点边缘那沿着山势挖掘的、已经半冻结的排水沟上!
“进排水沟!顺着沟往河边撤!”陈峰当机立断。
这是唯一可能避开正面火力,通往冰河的方向!
队员们毫不犹豫,立刻跳进齐腰深、冰冷刺骨的污水淤泥中,奋力向前跋涉。日军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子弹如同泼水般向排水沟倾泻,手榴弹也不时在沟沿爆炸,溅起漫天泥雪。
不断有人中弹倒下,鲜血染红了污浊的冰水。
林晚秋紧紧跟在陈峰身后,冰冷的污水浸透了她的棉裤,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失去知觉,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拼命向前。她的药箱变得无比沉重,但她始终没有丢弃。
突然,前方沟渠一个转弯处,出现了两名试图堵截的日军!陈峰反应极快,举枪便射,撂倒一人,但另一名日军的刺刀已经朝着他身边的林晚秋狠狠捅来!
林晚秋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闭眼。
“铿!”
一声金属交击的脆响!陈峰用步枪格开了致命的刺刀,顺势一个突进,枪托狠狠砸在对方的面门上,那日军一声没哼便栽倒在污水里。
“走!”陈峰拉起惊魂未定的林晚秋,继续向前。
当他们终于挣扎着冲出排水沟,踏上封冻的河面时,突击小队只剩下陈峰、林晚秋和另外一名重伤的队员了。三人都是浑身泥泞,血迹斑斑,在光滑的冰面上踉跄奔跑。
身后,日军的叫骂声和枪声紧追不舍,子弹打在冰面上,溅起无数冰屑。
远远地,可以看到西面河岸,赵山河带着残余的佯攻部队也在一边阻击,一边向河对岸撤退,双方隔着宽阔的冰河,无法汇合,只能各自为战。
“快!过河!”陈峰嘶哑地喊道,搀扶着那名重伤的队员。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到河中央的时候!
“噗通!”
那名重伤队员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冰面上,再也爬不起来。
“大刘!”林晚秋想要回去拉他。
“来不及了!”陈峰死死拉住她,因为他看到,对岸的树林中,突然出现了新的身影!不是日军,而是…穿着杂色衣服,端着各种老式武器的人!
是周边村镇被日军驱赶来的“自卫团”!
他们竟然被佐藤安排在了这里,作为第二道封锁线!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冰河之上,无所遁形。
陈峰和林晚秋站在冰河中央,陷入了绝境。
陈峰缓缓放下肩上的粮食袋,举起了手中子弹所剩无几的步枪,将林晚秋护在身后。他的目光扫过对岸那些眼神惶恐、犹豫,却又被刺刀逼着向前的“自卫团”,又看了看身后越来越近的日军追兵。
绝境,真正的绝境。
林晚秋看着陈峰宽阔却布满伤痕的后背,看着他脚下那袋用兄弟们的鲜血换来的、沾满泥污的粮食,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和…一丝解脱。至少,她证明了自己,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她轻轻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把手术刀,握在了手中,眼神坚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对岸的“自卫团”中,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一个身影猛地推开身边持枪督战的伪军,对着冰面上的陈峰和林晚秋大声喊道:
“快往北跑!北面冰薄!别过来!”
是孙永田的声音!他不知何时,竟然混在了“自卫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