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辱的对峙,持续了一整天。
燕军并没有发动任何实质性的攻击。
他们只是将营寨远远地扎下,然后,每天从早到晚,派遣小股部队来到王师营前,用最污秽、最恶毒的语言,进行着永无休止的叫骂。
“祝兴宗!你个没断奶的娃娃!滚出来受死!”
“哈哈哈!王师?我看是王八师吧!一群缩头乌龟!”
“里面的孬种听着!爷爷们就在阵里等着你们!有胆子就进来!没胆子就跪下磕头,叫声爷爷,爷爷们还能赏你们一口尿喝!”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如同苍蝇一般,嗡嗡作响,钻入每一个王师将士的耳朵里。
帅帐之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李朝峰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来回踱步,双拳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王大锤坐在一旁,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那两柄巨斧,斧刃被他擦得雪亮,映出他那张写满了杀意的脸。
一众将领,个个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他们不怕死。
他们怕的是这种打不着、骂不还口的憋屈!
祝兴宗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
但他那微微颤抖的手,和他眼眶中密布的血丝,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他知道。
这是敌人的阳谋。
就是要用这种方式,瓦解他们的士气,摧毁他们的意志,逼他们失去理智,一头撞进那个死亡陷阱。
所以,他必须忍。
哪怕心如刀割,也要忍。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任何人,不得理会。违令者,斩!”
命令是下了。
但那股屈辱与愤怒交织的阴云,却越发沉重地,压在了二十万大军的心头。
……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
那熟悉的叫骂声,便又准时地响了起来,比昨天更加嚣张,更加肆无忌惮。
帅帐之内,祝兴宗一夜未眠,正烦躁地看着地图,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就在这时。
“报——!”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情。
“大将军!”
祝兴宗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一沉。
难道敌人要攻营了?
“何事惊慌?”
那亲卫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变调:“营……营门外……有人求见!”
“不见!”李朝峰暴躁地吼道,“这个时候谁来都不见!让他滚!”
祝兴宗的心,却在这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如同电光石火,瞬间闪过了齐昊昨天说过的话。
“真正的破阵之人,相信已在路上了。”
会是……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猛地从帅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在哪?!”
“就……就在营门外,三个人。”
祝兴宗再也顾不上其他,他大步流星,直接朝着帐外冲去。
“大将军!”
“大将军您去哪!”
赵伍等人一惊,连忙跟了上去。
祝兴宗一路狂奔,冲向营门。
沿途的士兵们,都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们那失态的主帅。
当他冲到营门前时,他看到了。
在无数王师将士或警惕、或疑惑的目光中,在远处燕军那嚣张的叫骂声中。
三道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青色道袍,长相普通,气质却无比出尘的坤道。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与这片充满了杀伐与绝望的战场,格格不入。
是她!
祝兴宗的视线,在这一瞬间模糊了。
连日来所承受的所有压力、屈辱、悲痛、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他再也控制不住。
在李朝峰,在赵伍,在王大锤,在数万将士惊愕的注视下。
这位少年将军,这位王师主帅,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干娘!”
一声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响彻在营门之前。
祝兴宗冲到那坤道面前,双膝一软,便要跪下。
林羽伸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
她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浑身颤抖,脸上还挂着未干血泪的少年,心中微微一叹。
“有人坏了规矩,所以为娘就来亲自帮你一把。”
林羽说的是赵氏五兄弟在凡人面前施展阵法,杀伤军队的事情。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顺便,给你带了两个帮手。”
祝兴宗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干娘身后。
只见那里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挺拔,面容俊朗,整个人如同一轮煌煌大日,充满了阳刚炽烈的气息。
女的容颜绝美,气质清冷,仿佛九天之上的寒月,让人不敢直视。
这一幕,让后面跟上来的赵伍等一众将领,全都看傻了。
干娘?
他们的大将军,竟然管一个看着普普通通的坤道叫干娘?
这……这是什么情况?
大部分将领都面露困惑,他们只知道祝兴宗是被一个道姑抚养长大的,却没想到,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片九死一生的战场。
她能做什么?
念经吗?
然而,人群中的李朝峰和少数几名从金陵就跟着王强的旧部,在看清林羽的面容后,脸上的表情,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股憋了几天的屈辱和愤怒,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所取代!
是她!
是那位玄云真君!
有救了!
真的有救了!
“见过真人。”齐昊也走了过来,对着林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林羽对着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她拍了拍祝兴宗的肩膀,示意他先站到一旁。
然后。
她转过身。
她平静的脸上,那份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的冰冷。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投向远处那片翻滚不休的,五彩斑斓的瘴气。
那目光中蕴含的杀意,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凛冽,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她身后的那一男一女,也同时看向了那片阵法。
“阴阳颠倒,五行错乱。”
名为日玄的俊朗男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充满了力量。
“哼,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左道邪术罢了。”
名为月灵的清冷女子,也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凝重,只有一种专业人士,看待拙劣模仿品时的审视与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