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祖,我们下一站去哪儿啊?”陆双双骑在另一头从孙德才那里“借”来的小毛驴上,兴致勃勃地问道。
经过安阳县这一遭,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
原来,行侠仗义,不一定非要刀光剑影。
原来,救人于水火,惩治奸恶,所带来的那种满足感和自豪感,远比在江湖上打败一个对手,赢得几句虚名要来得更加真实,更加快乐。
她现在对跟随师叔祖行走人间的“修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往前走,便是太平县。”林羽的声音悠悠传来,“据说那里物阜民丰,颇为安定,我们去那歇歇脚。”
“太平县?”洪凌凌眨了眨眼睛,“名字真好听。”
林羽闻言,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没有再多说什么。
太平。
在这乱世之中,何处又能得享真正的太平?
……
一行三人,三头毛驴,不紧不慢地走了两日,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太平县的城门口。
与之前下河村所在的安阳县不同,这太平县的城墙,明显要高大坚固得多,城墙上,还有穿着制式盔甲的兵丁来回巡逻,看起来守备森严。
进城的百姓和商贩络绎不绝,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叫卖声不绝于耳,确实是一派繁华安定的景象。
林羽带着两个徒孙,在城中寻了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整洁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住了下来。
“哇,这里好热闹啊!”陆双双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小脸上写满了兴奋。
“是啊,比安阳县城可繁华多了。”洪凌凌也跟着附和,心中那因为安阳县之事而产生的阴霾,也被这繁华的烟火气冲淡了不少。
然而,林羽却没有她们那般轻松。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那双清冷的凤眸,扫过窗外那一张张看似寻常的脸。
“你们没发现吗?”她忽然开口。
“发现什么?”陆双双回过头,一脸不解。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走得很快。”林羽淡淡地说道,“而且,他们很少交谈,脸上的笑容,也很少。就连那些商贩的叫卖声,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敷衍。”
经她这么一提醒,陆双双和洪凌凌再次望向窗外,仔细观察起来。
果然,她们发现,这街上的行人虽然多,但都行色匆匆,彼此之间很少有交流,每个人都像是揣着什么心事,低着头赶路。
那些店铺的掌柜和伙计,虽然也在招揽生意,但脸上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警惕与不安。
整个县城,就像是一张被强行拉扯开的笑脸,表面上看起来在笑,可那笑容的背后,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僵硬与压抑。
一股无形的,紧张而又不安的气息,笼罩在整个太平县的上空。
“这……这是为什么呀?”洪凌凌小声问道,她有些不明白。
“山雨欲来风满楼。”林羽抿了一口茶,声音悠悠,“这太平县的‘气’,已经乱了。恐怕,这所谓的太平,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两个小姑娘听得似懂非懂,但她们都从师叔祖那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心中也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夜,很快就深了。
三人各自在房中盘膝打坐,吐纳修行。
子时刚过。
“杀啊——!!!”
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猛地从城外传来!
那声音,凄厉,狂暴,充满了金铁交鸣之声与临死前的惨叫,瞬间划破了太平县的夜空!
“什么声音?!”
陆双双和洪凌凌几乎是同时从入定中惊醒,两人第一时间便拔出了长剑,一脸警惕地护在了林羽的身前。
“敌袭?”陆双双的眼中,闪烁着一丝属于江湖儿女的兴奋与好战。
林羽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她只是对着两个紧张的小徒孙,平静地摆了摆手。
“别慌,静观其变。”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县城那原本紧闭的南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从内部打开!
无数火把,如同潮水一般,从城外疯狂涌入!
一支衣衫褴褛,装备简陋,却气势汹汹的军队,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朝着县衙的方向,疯狂地冲杀而去!
“是一伙叛军!”陆双双也凑到窗边,看清了那伙人的打扮,不由得低呼一声。
城中的守军,似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仓促之间,只有县衙门口的几十名衙役和兵丁,组织起了一道脆弱的防线。
然而,这道防线,在数倍于己,并且状若疯虎的起义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一个照面,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惨叫声,兵器入肉声,骨骼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县衙的大门,被一根巨大的撞木,轰然撞开!
起义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拥而入!
很快,县衙内的喊杀声,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整个过程,从城门被破,到县衙失守,竟然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这座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太平县城,就这么在一夜之间,轻易易主!
“赢了!我们赢了!”
“太平县是我们的了!”
“大将军威武!大将军万岁!”
无数起义军的士兵,从县衙里冲了出来,他们高举着手中的武器和火把,在空旷的街道上,疯狂地欢呼着,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整个县城,都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中,瑟瑟发抖。
“师叔祖,我们……”陆双双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林羽关上窗户,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凡间的王朝更迭,是天道大势的流转。在尘埃落定之前,我们,只是看客。”
两个小姑娘点了点头,按捺住了心中的躁动。
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窗外的欢呼声早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街道上,空无一人。
所有的商铺,都大门紧闭,连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也都不见了踪影。
仿佛一夜之间,这座繁华的县城,变成了一座鬼城。
“当!当!当!”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又响亮的铜锣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紧接着,一队手持长矛的起义军士兵,出现在了街道上,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奔走相告。
“父老乡亲们听着!我们是解救万民的义军!”
“昨日,我军张山大将军,已将那鱼肉百姓,作威作福的前朝县令孙扒皮擒获!”
“今日午时,将在菜市口,公开审判,明正典刑!”
“请各位乡亲,务必前往观刑!亲眼见证我太平义军,为民除害,建立新朝!”
这番话,在空旷的街道上,反复回荡。
林羽带着两个徒孙,站在窗边,静静地听着。
“公开审判?还要处决县令?”陆双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好奇。
“师叔祖,他们……他们会是好人吗?”心地善良的洪凌凌,有些期盼地问道。
毕竟,他们打出的旗号,是“为民除害”。
“是龙是蛇,去看看,便知分晓。”
林羽平静地说道。
她对这支起义军的虚实,同样感到好奇。
更重要的是,她想让这两个徒孙亲眼看看,这乱世的真相,究竟是何模样。
“走吧,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林羽整理了一下衣袍,率先走出了房门。
陆双双和洪凌凌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
三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朝着菜市口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她们能看到,许多百姓家的门,都开了一条缝,一双双充满了恐惧、麻木与好奇的眼睛,正从门缝里,偷偷地向外窥探。
就在她们即将走到菜一处街角时。
“开门!快开门!”
一阵粗暴的砸门声和叫骂声,从前方一座看起来颇为气派的宅院门前传来。
林羽三人下意识地,闪身躲到了一处墙角后。
“砰!”
一声巨响,那座朱漆大门,被几个起义军士兵,用一根木桩,粗暴地撞开!
“给老子滚出来!”
士兵们一拥而入,很快,宅院里便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哭喊声,以及男人惊恐的求饶声。
下一秒,一家老小,七八口人,被士兵们如同拖死狗一般,从门里粗暴地拖拽了出来!
他们身上都穿着华丽的丝绸,显然是城中的富户。
“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我们是良民啊!”为首的一个中年员外,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良民?”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兵,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然后用刀鞘指着他的鼻子,狞笑道:“穿得起绫罗绸缎,住得起这么大的宅子,哪个不是靠着盘剥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得来的?你也是孙扒皮的帮凶!”
“绑了!全都给老子绑了!”
“带走!带到菜市口,让他们好好看看,跟我们义军作对,是什么下场!”
士兵们不由分说,用粗糙的麻绳,将这一家老小,全都捆绑了起来,粗暴地推搡着,押向了菜市口的方向。
那中年员外还在不住地哀嚎求饶,而他的妻子和女儿,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发抖。
陆双双和洪凌凌看着眼前这野蛮而又残忍的一幕,两个小姑娘的脸,瞬间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