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的闹剧,并未随着林羽的离去而立刻平息。
而当道明与道清的身影出现在杏花村村口时,整个村子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村民们刚刚还在三三两两地议论着镇上的传闻,猜测着赵扒皮是不是真的要倒大霉了。
可一看到这两个人,所有的议论声都消失了。
那是两个与这尘土飞扬的村庄格格不入的人。
年长些的道明,手持拂尘,一身青色道袍洗得发白,却干净得不染半点尘埃,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让人一看就心生亲近。
年轻些的道清,则背负长剑,面容冷峻,身姿挺拔如松,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无形的锐气,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村民们下意识地向两旁退开,让出了一条路,一个个屏住呼吸,又是敬畏,又是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钱多多正从祠堂出来,看到这副景象,心里猛地一跳。
他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传说中那些只在深山修行的有道真修!
再联想到赵府闹鬼和神鸟的反常,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型。
他连忙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快步上前,离着还有三五步远,便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小老儿杏花村村正钱多多,见过二位仙长!不知仙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道明见状,脸上笑意更浓,他快走两步,虚扶了一下钱多多,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摆,还了一礼。
“村正不必多礼,贫道清风观道明,这是我师弟道清。”
他的声音清朗温润,像是山间的清泉,让在场所有村民紧张的心情都为之一松。
“我师兄弟二人此来,是受了镇上赵员外的委托。”
听到“赵员外”三个字,村民们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不少人默默地握紧了手边的锄头扁担。
道明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紧不慢地继续解释。
“赵员外贪心蒙蔽,觊觎贵村灵兽,又滋扰村民,实属不该。如今他已幡然醒悟,深知罪孽深重,特委托贫道前来,代他向杏花村的众位乡亲,赔个不是。”
赔不是?
赵扒皮会给人赔不是?
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信。
道明也不多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盖着赵府大印,签着赵员外大名的地契和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了钱多多。
“赵员外愿将城南那三十亩上好的水田,连同这五百两白银,一并赠予杏花村,作为赔礼。”
“从此以后,赵家绝不再踏入杏花村半步,更不敢对灵兽有任何不敬之心!”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村民的脑子里炸开!
整个村口,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钱多多手里那张轻飘飘的纸,和那张银票,仿佛那不是纸,而是两座金山。
城南三十亩水田!那可是镇子周围最好的地!
还有五百两白银!
他们全村人把家底掏空了,都凑不齐这个数!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狂喜!
“天呐!我没听错吧!”
“赵扒皮真的赔钱了!还赔地!”
“老天开眼了!真是老天开眼了啊!”
村民们激动得满脸通红,有人用力地拍着大腿,有人抱着身边的婆娘又笑又跳,更有几个老人,竟是直接跪在地上,朝着天空的方向,泣不成声地磕起了头。
压抑了数日的恐惧、愤怒和无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最纯粹的喜悦和感激。
钱多多捧着地契和银票,双手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道明和道清,纳头便拜。
“仙长再造之恩,我杏花村上下,没齿难忘!”
“仙长真是活神仙啊!”
村民们也反应了过来,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看向两位道长的眼神,充满了最虔诚的崇拜。
道明坦然受了这一拜,随即摆手道:“诸位请起,这都是贵村灵兽的福报,我等只是顺应天道,做个了断罢了。”
他越是这么说,村民们心中便越是敬佩。
钱多多和几个村老将两位道长奉为上宾,一路簇拥着,请进了村中祠堂。
热腾腾的茶水奉上,道明轻抿一口,便放下了茶杯。
“钱村正,贫道此行,除了替赵员外了结因果,还有另一目的。”
钱多多连忙躬身:“仙长但说无妨。”
道明抬眼,望向祠堂外村口的方向,脸上带着一丝郑重。
“贫道想拜访一下庇护贵村的那位‘神鸟’,不知可否方便?”
他用的词,是“拜访”。
钱多多心中巨震,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便!当然方便!仙长这边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树下。
林羽正站在最高的树杈上,将村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得分明。
他看着下方那两个道士,心中警铃大作。
他没有动,甚至连头顶的呆毛都没有晃一下,只是用那双青色的鸟瞳,冷冷地注视着下方。
钱多多仰着头,恭敬地喊了几声“神鸟大人”,可树上的青鸟却毫无反应。
村民们也有些奇怪,平日里神鸟虽然高傲,但对村民还是颇为亲近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道清看着那只立在枝头,姿态倨傲的青鸟,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在他看来,他们师兄弟二人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拜访,这妖物竟敢如此托大,连面都不露,实在是无礼至极。
一股属于炼气化神修士的锐利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直指树顶的林羽。
林羽感受到了那股带着敌意的压力,他体内的妖力瞬间奔涌起来,准备随时应对可能的攻击。
“道清!”
道明低喝一声,温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严肃的神情。
道清身上的锐气瞬间收敛,他有些不服气地低下头:“师兄,此獠太过倨傲……”
“住口。”道明制止了他,随即独自一人,缓步走到树下。
他没有再看旁人,只是仰头望着树顶那道青色的身影,朗声道:“贫道道明,并无恶意。只是见阁下灵智不凡,不似寻常精怪,故而心生好奇,想与阁下论道一番,解心中之惑,绝无他图。”
他的声音平和真诚,不带半点强迫。
林羽感受着下方那截然不同的两股气息,一个充满善意,一个隐含敌意。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风险与机遇并存。
对方的修为远高于自己,真要动手,自己毫无胜算。
但那个叫道明的,似乎真的只是想交流。
而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正是一片空白,极度渴望相关的知识。
赌一把!
对知识的渴望,最终压倒了谨慎。
林羽不再迟疑,他双翅一展,并没有发出任何鸣叫,而是如同一片青色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从数十米高的树顶,轻飘飘地滑翔而下。
他稳稳地落在了道明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林羽抬起了自己那只覆盖着细密青色鳞片的爪子。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众人面前,在松软的泥土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
那笔画虽然有些歪扭,却清晰可辨。
何为道?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钱多多和村民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了出来。
神鸟……会写字?!!
而一旁的道清,脸上的表情最为精彩。
他先是愕然,然后是震惊,最后,那张冷峻坚毅的脸上,所有的锐气和倨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不可思议。
一只鸟,一只妖,竟然在问他,何为道?
这简直比他听说妖怪能白日飞升还要荒谬!
道明看着地上那三个字,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这只神骏非凡的青鸟,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感慨与兴奋。
“阁下想问的,是妖之道,人之道,还是天地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