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道长,您这道观,是想修在村东头的福地,还是村西头的福地上?”
在他看来,这等有真本事的高人,选址必然要讲究风水龙脉。
村东村西那两块地,可是他特意请风水先生看过的,都是上佳的宝地。
林羽却只是淡然一笑。
“贫道修的是清净,不求福报。”
她抬手,随意地指向镇子外,远处山脚下的一片荒地。
那地方怪石嶙峋,杂草丛生,别说修道观,就是种庄稼都没人愿意去开垦。
“那里便很好。”
钱多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一愣。
他眼中的审视,瞬间又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佩服。
不贪图风水宝地,不求香火鼎盛。
这位玄云道长,或许真的是一位潜心修行的有道之士!
“道长高义!”
钱多多再次一拱手,语气愈发恭敬。
“那块地本就是无主荒地,道长既然看得上,老朽便做主,送与道长了!”
林羽也没有推辞,平静地受了。
地是有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修建道观,需要钱。
她们师徒三人,一路行来,身无长物,总不能凭空变出一座道观来。
第二日。
杏花镇最热闹的集市口,多了一个奇怪的摊位。
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把长凳,桌上摆着文房四宝。
旁边立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白布,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医卜星相”。
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坤道,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她身后,站着两个虽作道童打扮的年轻姑娘。
一个双马尾,眼神灵动,正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
另一个婴儿肥,满脸天真,好奇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这奇怪的组合,很快便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杏花镇因为青鸟大仙庙的缘故,富裕安定,村民们也算是见多识广。
这些年,打着各种旗号来此行骗的僧道骗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众人只是远远地围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又来一个算命的。”
“看那样子,普普通通,不像是什么高人。”
“就是,她身后那俩小道姑倒是长得水灵,别不是什么人贩子吧?”
陆双双听着周围的议论,气得小脸鼓鼓的。
若不是师叔祖有令,她早就拔剑把这些胡说八道的人的舌头给割了!
一连半日,摊位前都是门可罗雀。
就在陆双双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一个满脸泪痕,抱着孩子的妇人,跌跌撞撞地挤开了人群,“噗通”一声跪在了林羽的摊位前。
“道长!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妇人怀里的孩子,不过三四岁光景,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呼吸微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孩子高烧三天了,镇上的郎中都看遍了,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退烧啊!”妇人哭得撕心裂肺,“道长,您发发慈悲,救救他吧!”
周围的村民发出一阵叹息。
“是张木匠家的,这孩子怕是不行了。”
“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娃。”
林羽缓缓睁开眼。
她没有去扶那个妇人,只是伸出手,在那孩子的额头上,轻轻地抚了一下。
一股微不可查的法力,顺着指尖,探入了孩子的体内。
只是普通的风寒入体,被庸医用错了药,才拖延成了重症。
“无碍。”
林羽收回手,声音平静。
她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几味最寻常的草药。
“甘草、薄荷、金银花……去药铺抓这几味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喂他服下,今夜便可退烧。”
那妇人愣住了。
就……就这么简单?
这些药,她之前也给孩子吃过,根本没用啊!
她看着林羽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心中虽然疑惑,但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千恩万谢地接过药方,抱着孩子,匆匆离去。
人群,也渐渐散了。
第二天,同样的位置。
林羽的摊位刚摆好,昨日那个妇人便拉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再次“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对着林羽拼命地磕头!
“神医!您真是神医啊!”
“俺家娃昨晚喝了药,半夜就退烧了!今天早上起来,都能下地跑了!”
轰!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围观的人群中,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林羽,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张木匠家的孩子快不行了,这是全镇都知道的事!
镇上最好的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结果被这个女道士随便几味草药就给治好了?
这医术,也太神了吧!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一脸怀疑地看着林羽。
“你说你还会算命?那你给我算算!”
林羽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你不用算,你家有事。”
那汉子一愣:“我家能有什么事?”
“你家祖上三代,都是铁匠。你爷爷叫李大锤,你爹叫李二锤,你叫李狗蛋,我说的可对?”
汉子脸上的怀疑,瞬间变成了惊骇!
这些事,只有村里的老人才知道!她一个外乡人,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羽没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你七岁时,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掏鸟窝,摔断了左腿。十岁时,偷看邻居家王寡妇洗澡,被她男人追着打了三条街。我说的,可有错?”
“你……你……”
李狗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尤其是偷看王寡妇洗澡那件事,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连他老婆都不知道!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李狗蛋又羞又急,正要发作,却听林羽话锋一转。
“这些都是小事。你现在立刻回家,去你家后院的柴房看看。房梁上那根主梁,已经被白蚁蛀空了,今日午时三刻,必然断裂。”
“你家柴房里,堆着你过冬的所有柴火和腌肉。梁一断,屋一塌,你这个冬天,就准备喝西北风吧。”
李狗蛋浑身一震,也顾不上害羞了,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半个时辰后。
李狗蛋回来了。
他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一看到林羽,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去!
“神仙!您是活神仙啊!”
他声音都在颤抖,“我……我回去一看,那房梁真的快断了!就剩下一层皮连着了!要不是您提醒,我……我这一家子,这个冬天就真没法过了!”
这一下,整个集市,彻底沸腾了!
医术通神!
算无遗策!
“玄云道长”的名声,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杏花镇!
原本门可罗雀的摊位前,顷刻间被围得水泄不通!
求医的,问药的,算命的,看风水的……人山人海,门庭若市!
林羽借着与这些村民接触的机会,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拼凑出了她最想知道的信息。
关于翠丫。
那个当年跟在她身后,怯生生喊着“仙人姐姐”的小女孩。
她的遭遇,比林羽想象的,还要凄惨百倍。
丈夫早年被抓去当兵,死在了战场上。大儿子长大后,又被抓了壮丁,同样一去不回。二儿子体弱多病,去年冬天一场风寒没熬过去,也撒手人寰。好不容易给二儿子娶了个媳妇,却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
不,没有一尸两命。
儿媳妇死了,但留下了一个刚满月的男婴。
如今的翠丫,孤苦伶仃,守着那个襁褓中的孙子,靠着在青鸟大仙庙里做些杂活,和乡亲们的接济,勉强度日。
洪凌凌在一旁听着这些从村民口中说出的零碎信息,眼圈早就红透了。
她拉着林羽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
“师叔祖……翠婆婆她……她太可怜了……”
“我们一定要帮帮她,好不好?”
林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她的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那道微弱,却无比纯粹高贵的紫微龙气,源头,正是翠丫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孙子!
真龙,生于苦难。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便是天道。
夜,深了。
忙碌了一天的杏花镇,终于安静了下来。
林羽师徒三人在钱多多安排的客房中住下。
她盘膝而坐,正在入定,神识却笼罩着整个杏花镇。
突然。
她的神识,捕捉到了一道熟悉又衰弱的气息。
是翠丫。
只见她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步履蹒跚地走在清冷的街道上。
婴儿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翠丫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与无助。
她没有走向镇上郎中的家,也没有走向白天声名鹊起的玄云道长的住处。
她绕开了所有能求助的地方。
一个人,孤独地,走向了那座金碧辉煌的青鸟大仙庙。
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庙宇后方,那片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后院。
后院空空荡荡,只有一棵老槐树。
翠丫抱着怀中啼哭不止的孙子,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空地上。
她抬起头,望着深沉的夜空,泪水,无声地滑落。
“青鸟大仙……您显显灵吧……”
她绝望的哀求声,带着哭腔,回荡在寂静的后院里。
“求求您,救救我的孙儿……这是我们老祝家……最后一根独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