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
眼看那锅滚烫的热粥就要将那对母子吞没,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就在此时,一阵古怪的旋风平地而起。
那风来得毫无征兆,卷起地上的尘土,竟硬生生地将那泼洒出去的粥水轨迹吹歪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哗啦!
灼热的米粥,一滴不漏,结结实实地泼在了那光头壮汉高高翘起的皮靴上,顺着裤管就灌了进去。
“嗷——!”
杀猪般的惨嚎声响彻云霄。
光头壮汉抱着脚原地蹦起了三尺高,那张横肉乱颤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烫得他眼泪鼻涕直流。
“狗娘养的!老子宰了你!”
剧痛之下,他恼羞成怒,猛地拔出腰间的鬼头大刀,就要朝着钱万金的头上砍去。
可他刚一抬脚,脚底却像是踩上了一块涂满猪油的冰面,猛地一滑。
整个人重心失控,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脸朝下,直挺挺地拍在了地上。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牙齿碎裂的清脆声音。
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两颗金灿灿的大门牙,当场就和着血沫飞了出去。
高空云层之中,林羽收回了那一缕催动了灾祸之力的香火,青色的鸟瞳里没有半分波澜。
这种力量的运用,对她而言,不过是牛刀小试。
“大哥!”
“老大,你没事吧!”
那群帮众见状,顿时乱了阵脚,七手八脚地就想去把他们那倒霉的头目扶起来。
可怪事又发生了。
一个帮众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头撞在前面那人的后腰上。
前面那人又扑倒了旁边的同伴。
多米诺骨牌一样,七八个壮汉瞬间乱作一团,互相绊着腿,拉着衣角,最后竟像一串滚地葫芦,全都摔在了一起,叠起了罗汉。
场面滑稽到了极点。
“哎哟我的腰!”
“谁他娘的踩我手了!”
光头壮汉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挣扎着爬起来,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满嘴是血,说话都漏风。
他感觉自己今天丢脸丢到了姥姥家,还想放几句狠话挽回颜面。
“你……你们给老子等……”
话还没说完,他被自己嘴里的一口血唾沫给呛住了。
“咳……咳咳咳!”
他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一张脸由红变紫,几乎要喘不上气。
周围那些原本吓得噤若寒蝉的穷人们,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先是惊愕,随即不知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仿佛点燃了引线。
压抑的哄笑声,瞬间变成了响亮的,毫不掩饰的捧腹大笑。
“报应啊!真是老天开眼了!”
“活该!让你们欺负钱大善人!”
人们指着浑江帮那群人的狼狈模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眼神里再无惧怕,只剩下痛快的嘲弄。
光头壮汉气得浑身发抖,他用刀撑着地,还想站起来。
可他的右腿膝盖处,那条麻筋突然一阵剧烈的抽搐。
他腿一软,身不由己地,“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他跪得笔直,方向不偏不倚,正好对着粥棚前,那个手足无措的钱万金。
这一下,全场彻底安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加猛烈十倍的笑声。
这哪里是来找麻烦的,这分明是来给钱大善人磕头谢罪的!
浑江帮的帮众们,此刻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地方太邪门了!
从头到尾,对方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他们这边就人仰马翻,丑态百出,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戏耍他们。
一股凉气从他们的尾巴骨直冲天灵盖。
“快……快走!”
“有鬼!这里有鬼!”
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架起那个还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的头目,屁滚尿流地钻进人群,逃得比兔子还快。
经此一事,再也没有任何地痞流氓敢来粥棚捣乱。
而钱万金是受神灵庇佑的大善人的说法,则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江州城。
穷人们对他的感激,达到了顶峰。
他们跪在地上,对着钱万金磕头,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钱大善人长命百岁”,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愿力。
林羽在空中看得分明。
钱万金头顶那轮原本黯淡的功德金光,在这一刻,光芒大放!
那璀璨的金色,如同初升的朝阳,强硬地将那些缠绕在他命数之上的黑灰色死气,驱散了大半。
金光流转,庄严神圣,已然形成了一道坚实的屏障。
第二天,第三天……
时间飞速流逝。
钱万金的家产,如同流水一般散去。
城南的米行,城北的布庄,城东的宅院,城西的良田……所有的一切,都换成了堆积如山的粮食和棉衣。
他的府邸,从金碧辉煌,车水马龙,变得门可罗雀,家徒四壁。
第七日的黄昏,终于来临。
当钱万金将最后一枚铜钱,放进一个断了腿的老乞丐手中时,他彻底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他带着同样面容憔悴,却不再哭闹的妻儿,回到了那座空荡荡的宅子。
曾经摆满古董珍玩的架子,空了。
曾经挂满名家字画的墙壁,空了。
整个大宅,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的呼吸声。
钱万金点燃了几根廉价的白蜡烛,插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妻子和儿子的手,静静地坐下。
等待。
等待那最终的审判。
他的妻子和儿子,脸上虽然依旧带着恐惧,却没有再提逃跑的事。
这七天里,他们亲眼看到了那些穷人眼中最真挚的感激,也感受到了那种被万人敬仰的奇异感觉。
或许,父亲是对的。
子时。
夜最深,也最冷的时候。
吱呀——
院子那扇沉重的红木大门,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缓缓地,自己打开了。
一股阴寒入骨的冷风,从门外倒灌而入。
呼!
堂屋之内,那几根燃烧的蜡烛,在同一瞬间,火苗齐齐被压成了水平,然后,噗的一声,尽数熄灭。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一个干瘦、僵硬,捧着一本陈旧账簿的青衫纸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堂屋的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