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间,山东沂蒙山脚下有个桃花峪,村里有个姓石的石匠,手艺精巧,能雕龙刻凤,性子却倔得像头驴。这年村里重修山神庙,石匠被请去刻神像,谁知竟惹出一段奇事。
桃花峪有座老山神庙,年久失修,梁柱都被白蚁蛀空了。村里凑钱重建,石匠负责雕新神像。这日午后,他正琢磨着怎么刻山神的面相,忽见个白发老翁拄着拐杖进来,指着未完工的神像道:“后生,给我这山神像脚下添只踏狐如何?”
石匠打量老翁,见其身着锦袍,面皮红润,不像山里人,便问:“老丈是哪位?为何要踏狐?”
老翁捋须笑道:“我乃本山狐仙,受封烈杰太子。近日有野狐作祟,你刻我踏狐像,可保一方平安。”
石匠常听老人说山里有狐仙,却不信这等自报家门的,当下冷笑:“狐仙都是暗中修行,哪有自己跑来要香火的?怕是野狐冒充正神!”说罢竟抡起锤子要赶人。
老翁霎时变了脸色,拐杖顿地:“无知匠人!三日内必叫你后悔!”言罢化作青烟散去。
当夜石匠回家,见院子里满地鸡毛,养的两只老母鸡竟被咬断了脖子。妻子拍腿哭道:“方才见个红衣小孩翻墙出去,追出去就不见了!”
第二日石匠雕神像时,锤子莫名砸中自己手指,肿得萝卜似的。夜里家中水缸无端破裂,淹了半间屋子。妻子吓得脸色发白:“莫不是真得罪仙家了?”
石匠嘴上还硬:“哪路毛神耍这等小把戏!”心里却打起鼓来。
第三日晌午,石匠靠着神像打盹,忽梦见那老翁驾云而来,身后跟着群赤面獠牙的狐怪。老翁厉声道:“今日再不认错,取你性命!”石匠惊出一身冷汗醒来,发现神像脸上竟多了几道爪痕。
这下石匠慌了神,忙请来村里最懂事的陈老太。陈老太捻着佛珠听罢,拍腿道:“哎哟!那是西山狐仙府的烈杰太子!听说前朝救过驾,封过神位的,最是要脸面。你快备下三牲酒礼,我带你赔罪去!”
黄昏时分,石匠提着猪头酒礼,跟陈老太来到西山狐仙洞。但见古柏参天,荒草齐腰,洞口石刻斑驳难辨。陈老太摆开供品,点上香烛,念念有词地拜了三拜。
忽然洞中刮出阵阴风,香火明明灭灭间,现出那老翁身影,冷哼道:“现在知道怕了?”
石匠赶忙磕头:“小人有眼无珠,冲撞太子,求太子恕罪!”
老翁脸色稍霁:“念你手艺好,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明日午时,南山乱葬岗会来个穿红袄的妇人,她实是百年尸魔所化。你备好朱砂墨线,待她走近时弹出墨线困住她,我自会收服。”
石匠听得头皮发麻,但只得应下。
次日午时,石匠战战兢兢躲在乱葬岗老槐树后,果然见个穿红袄的妇人挎着篮子走来,面若桃花,步步生莲。待她走近,石匠猛地弹出墨线——那妇人尖叫一声,周身冒起黑烟,现出青面獠牙本相,却被金光闪闪的墨线捆得动弹不得。
此时狂风大作,狐仙老翁驾云而至,袖中飞出道符箓贴住尸魔额头,喝道:“孽障!偷坟炼形害人,今日叫你形神俱灭!”说罢喷出三昧真火,将尸魔烧成灰烬。
事毕,老翁对石匠点头:“算你将功补过。今日起你便是我座下侍奉匠人,逢年过节给我洞府修缮金身便是。”言罢消失不见。
自此石匠家果然太平,还常梦见老翁指点雕刻技法,手艺越发精进。每逢初一十五,他便带着工具去狐仙洞描金绘彩。有次竟在洞深处发现间石室,里头桌椅床榻俱全,琉璃灯长明不灭,桌上还摆着套《鲁班经》孤本。
这年秋天,县里大户赵老爷嫁女,请石匠雕十里红妆。赵家小姐却忽然病倒,浑身长满鱼鳞般的癞疮,医药无效。赵老爷悬赏百两求医,有个游方道士揭榜,作法后说:“这是得罪了柳仙(蛇仙),需用雷击桃木雕九凤朝阳屏风镇宅。”
石匠奉命雕屏风,连雕七日总在最后关头刻刀崩裂。夜里狐仙托梦而来:“那道士实是蛇精所化,想借雷击木吸赵家小姐元气。你明日雕屏风时,在凤凰眼底点我洞中取得的金粉。”
石匠依言而行,屏风雕成那日,道士来取时突然惨叫——九凤眼中金光迸射,照出他碗口粗的蛇身!那蛇精欲逃,却被屏风中飞出的火凤凰团团围住,烧得焦黑。
赵小姐随即痊愈,赵老爷重谢石匠。狐仙又托梦笑言:“这番又积一功德,上天给我记了双倍功绩。你且在我洞府西壁开个耳室,我要迎娶邻山狐仙小姐做夫人了!”
石匠惊笑不已,真去凿了间喜堂,还雕了双狐交拜像。当夜洞中笙乐悠扬,村民都见西山霞光满天,幽香三日不散。
后来石匠活到九十九岁无疾而终。去世那晚,家人见他对着空屋拱手:“太子爷亲自来接,小人荣幸!”言罢含笑而逝。次日村民发现狐仙洞多了尊石像——竟是石匠模样,手持刻刀,含笑立在狐仙座侧。
如今桃花峪还流传着句话:“西山狐仙府,匠人守门户。莫笑鬼神事,金石开觉路。”老人说,逢雨夜在山脚走,还能听见凿石声叮当响,那是石匠还在给狐仙修洞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