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样的寂静。
爆炸的巨响还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膜里,可现场却听不到一丝杂音。
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都映成了橘红色,滚滚的黑烟,是赵家庄园覆灭的狼烟。
断壁残垣,碎石木屑,遍地狼藉。
可就在这片毁灭性的景象正中央,那个少年,衣衫未染半点尘埃。
他身后的长桌依旧,桌上的肉包子,甚至还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墙头上那些侥幸未死,正挣扎着逃命的武师地痞,动作僵住了。
庄园外那些被气浪冲得东倒西歪的百姓,也忘记了呼喊与躲避。
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
看着那个独自一人,站在毁灭与新生交界线上的身影。
那道护住他周身的温润白光,已经敛去。
可刚才那神迹般的一幕,却深深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瞳孔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赵大富就躺在墙角下,抱着那条被洞穿的手臂,痛苦地哀嚎。
可他的哀嚎,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无人理会。
终于。
人群中,一个老农,颤颤巍巍地,第一个跪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凡的方向,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
额头与满是沙砾的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声响,仿佛一个信号。
哗啦啦!
庄园外,成百上千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全都跪了下去。
他们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先前的感激与拥戴。
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神明的敬畏与膜拜。
“林……青天……”
不知是谁,用颤抖的声音,呢喃出了这个称呼。
紧接着,这声音汇成了一股洪流。
“林青天!”
“林青天!!”
这一次的呼喊,与之前在王家村时,截然不同。
那时的呼喊,是感激,是喜悦,是拥护。
而此刻的呼喊,是信仰,是虔诚,是奉献!
每一声呼喊,都化作了一缕肉眼看不见的,纯粹无比的念力,从四面八方,朝着林凡汇聚而来。
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又重若泰山。
那是民心。
是青阳县数万百姓,在经历了绝望,迎来了希望,目睹了神迹之后,所凝聚起来的,最纯粹,最磅礴的民心!
林凡站在原地,感受着那股力量的洪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与灵魂。
他体内的文宫,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那原本如同星云般流转的浩然正气,在这股庞大民心的浇灌下,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凝实,压缩,蜕变!
他脚下的大地,仿佛有了呼吸。
他能“听”到,田野里,那些刚刚种下的稻种,正在奋力地汲取着养分,舒展着嫩芽。
他能“看”到,远处的河流里,每一滴水珠的流淌轨迹,以及其中孕育的生机。
他能“感觉”到,整个青阳县,所有人的喜怒哀乐,他们的期盼,他们的敬畏,都化作了一根根无形的丝线,与他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
这片土地,这方百姓,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就在此时,天,变了。
青阳县上方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依旧明媚。
可那阳光,却仿佛被过滤了一般,褪去了所有的燥热,变得温润如玉。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芬芳,不是花香,不是草木香,而是一种如同书卷开封,翰墨初研时的清香。
天地间的文气,被引动了!
以赵家庄园为中心,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开始在青阳县的上空形成。
从四面八方,从高天之上,海量的文气,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林凡!
这不是简单的灌输。
这是一种洗礼!
是以万民之心为钥匙,开启天地宝库,引来文道本源,对林凡进行的一场脱胎换骨的洗礼!
林凡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文宫之内,那团被压缩到极致的浩然正气,轰然一声,化作了一片璀璨的星海。
在这片星海的正中央,一颗全新的,散发着不朽光辉的星辰,正在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他的文胆!
文胆一成,从此文心如铁,万邪不侵,言出法随,字字珠玑!
他的境界,在这一刻,冲破了桎梏,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这股异象,太过浩大。
……
青阳县通往府城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正在平稳地行驶着。
车厢内,郑玄经正闭目养神,脸上还带着一丝回味与欣慰的笑容。
陆渊则坐在一旁,正襟危坐,面色复杂,提笔记录着什么。
突然。
郑玄经猛地睁开了双眼,他那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停车!”
他一声低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车夫被吓了一跳,连忙勒住了马缰。
郑玄经不顾礼仪,一把掀开车帘,猛地回头,望向青阳县的方向。
只见,在遥远的天际线上。
青阳县城的上空,整个天空的光线都发生了奇异的扭曲。
一股肉眼可见的,浩瀚无边的青色气运,如同华盖一般,笼罩了整座县城。
无数的文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了一道贯通天地的巨大光柱,直直地灌入那青色华盖的中心。
“这……这是……”
陆渊也探出头来,当他看到那惊世骇俗的一幕时,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呆住了。
“文气华盖,天地共鸣……”
郑玄经的嘴唇在颤抖,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撼与狂热。
“这是……这是有大儒出世,还是有圣贤降临?”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
“不对……不对!这股气息的核心,纯粹,浩然,却又带着一股初生的锐气……这不是沉淀多年的大儒!”
“是那个少年!是林凡!”
郑玄经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原以为,自己发现的是一块璞玉。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是一条正在渡劫化龙的真龙!
“耕读相济……民心所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这小子,他不是在‘试行’什么方略,他是在立道!”
“以民生为基,以格物为用,以教化为本,他这是要开创一条全新的,足以经世济民的圣人之道啊!”
陆渊已经彻底傻了,他听着郑玄经的话,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遍又一遍地碾碎,重组。
“快!掉头!”
郑玄经对着车夫,发出了近乎咆哮的命令。
“不!不要回青阳县!”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以最快的速度,回府城!立刻!马上!”
他一把抓住陆渊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陆渊!你听着!今日之事,若有半个字泄露出去,老夫第一个要你的命!”
“此事,已经不是你我,甚至不是知府大人能够轻易插手的了!”
“这青阳县,出龙了!”
郑玄经放下车帘,整个人瘫坐在软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他的双眼,却亮得吓人。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古朴的玉佩,毫不犹豫地,将其捏碎。
一道微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天际。
这是他与当朝一位阁老的紧急联络信物,非天塌地陷之祸,绝不可动用。
而此刻,他动用了。
因为他知道,一场足以席卷整个大乾王朝,甚至整个人族的风暴,已经从那个偏僻的小小县城,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