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荒野中枯草起伏,如同鬼影幢幢。林心大和尹有才拼尽全力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两个婴儿被厚厚的布毯包裹,紧紧绑在林心大身前背后,剧烈的颠簸和寒冷,让他们从最初的懵懂中惊醒,开始发出细弱、继而转为响亮的啼哭。
“呜哇——呜哇——”
孩子的哭声在寂静的荒野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的烽火,随时可能引来追兵。
“别哭了!求求你们别哭了!”林心大一边跑,一边徒劳地颠动着身体,试图安抚孩子,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母性的本能让她心如刀绞,但逃命的紧迫感又让她恨不得捂住孩子的嘴。
尹有才脸色铁青,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身后,又焦躁地看了一眼哭闹的孩子,低吼道:“这样不行!哭声会把狼引来,更会把彪爷的人引来!”
“那怎么办?!他们是我的孩子!”林心大猛地停下脚步,护犊般地弓起身子,眼神凶狠地瞪着尹有才,仿佛他是敌人。
“我知道!”尹有才烦躁地抓扯着头发,“但现在保命要紧!得想办法让他们安静下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水囊,里面装着的不是水,而是他之前偷偷藏起来的、度数极高的劣质烧酒。“用这个!蘸一点抹在他们嘴唇上!能让他们昏睡一会儿!”
林心大震惊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疯了?!他们才多大!用酒?会要了他们的命!”
“总比现在就被抓回去强!被抓回去我们都得死!”尹有才的语气粗暴而绝望,伸手就要去抢孩子。
“滚开!”林心大像被激怒的母狮,猛地后退一步,紧紧护住孩子,“不准你用这脏东西碰他们!”
“林心大!你清醒点!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尹有才也急了,上前争夺。
两人在荒郊野岭,为了如何让孩子安静下来,爆发了激烈的争执。孩子的哭声、男人的低吼、女人的斥骂,混杂在风声中,显得无比凄凉和绝望。这一刻,他们之间那脆弱的、由仇恨维系的同盟,在生存的本能和母性的冲突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最终,林心大死死护住了孩子。她不再理会尹有才,一边拼命奔跑,一边解开衣襟,试图用哺乳来安抚孩子。然而,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惊恐,让她根本没有奶水。孩子吮吸不到,哭得更加厉害。
尹有才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至极。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刺痛。他狠狠跺了跺脚,不再争吵,只是闷头在前面带路,尽量选择更隐蔽、更难行的路径。
这一夜,是在极度疲惫、恐惧和孩子的啼哭中度过的。天快亮时,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废弃的、半塌的看瓜棚。两人像虚脱一样瘫坐在地上,浑身被冷汗和露水湿透。
孩子大概是哭累了,也或许是冻得没了力气,终于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棚子里死一般寂静。尹有才靠在土墙上,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着棚顶的破洞。林心大则紧紧抱着孩子,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刻也不肯松手,警惕地盯着尹有才,仿佛他是随时会抢走孩子的恶狼。
过了许久,尹有才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丝自嘲:“林心大,我们……真的能带着这两个拖油瓶,逃出彪爷的手掌心吗?”
林心大没有看他,只是将脸颊轻轻贴在孩子冰凉的额头上,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
“他们不是拖油瓶,他们是我的命。尹有才,你要是怕被连累,现在就可以走。我一个人,也能把他们带大。”
尹有才猛地转过头,看着林心大那决绝的侧脸,一股无名火和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知道,从她夺回孩子的那一刻起,她生命的意义已经彻底改变。而他,似乎成了一个多余且危险的存在。
逃亡的路上,夺回的孩子没有成为凝聚他们的力量,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前路漫漫,追兵未至,内部的裂痕却已悄然加深。这场以仇恨开始的亡命之旅,因为两个幼小生命的加入,走向了更加扑朔迷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