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瓦片的确切消息后,林心大的心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像被一块浸透了水的巨石压着,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知道儿子还活着,关在某个戒备森严的地方,承受着她无法想象的审讯和压力,这种“知道”比“未知”更添了一份具象的痛苦。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焦灼地四处奔走,因为郑律师已经明确告诉她,现阶段任何额外的动作都可能适得其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司法程序的推进。她强迫自己将生活的重心拉回到现实中来。
美容院的生意不能停,那是她和天赐、以及需要赡养的公婆唯一的经济来源。她每天依旧早早开门,打扫卫生,准备工具,迎接顾客。她脸上重新挂起了温和的笑容,耐心地为客人服务,但熟悉她的老主顾都能察觉到,林老板的笑容里,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和哀伤。
天赐进入了高三最后冲刺阶段,学习压力巨大。林心大把对瓦片的担忧和思念,加倍倾注到了天赐身上。她更加精细地安排他的饮食,确保营养均衡;每晚陪他学习到深夜,给他热牛奶,按摩酸胀的肩膀;定期带他复查血压,密切关注他的情绪波动。她绝不允许天赐再出任何岔子,这成了她此刻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尹父的身体需要长期服药和静养,尹母也年事已高。林心大承担了大部分家务,细心照料着二老。尹家三姐妹也时常回来帮忙,家里的气氛虽然沉重,但有一种劫后余生、相互扶持的温情在默默流淌。她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瓦片和尹有才,仿佛那是一场不愿触碰的噩梦。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林心大才会卸下所有的坚强。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北方省城的方向(那是郑律师告诉她的瓦片羁押地),手里摩挲着瓦片小时候唯一的一张、已经模糊不清的照片(是她当年偷偷藏起来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愧疚和祈祷。她祈祷儿子能挺过这一关,哪怕判决沉重,只要人还在,就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她定期会给郑律师打个电话,不敢多问,只是简单询问一下是否有新的进展。郑律师的回复总是很官方:“案件仍在依法审理中,暂无新消息。” 这样的回复每次都会让林心大失落,但也让她知道,至少程序在往前走,没有停滞。
时间,在这种沉静的守望和压抑的期盼中,缓慢地流逝。它抚平了一些表面的伤痛,却将那份深切的悲哀沉淀得更加厚重。林心大的鬓角,悄然添了几缕刺眼的白发。
她像一棵生长在峭壁上的老树,根系紧紧抓住脚下的岩石,顽强地承受着风雨的侵蚀,沉默地守护着身边的幼苗,同时将一份无法言说的痛,深埋进年轮里。
高考的日子终于来临了。林心大陪着天赐走进考场,看着儿子坚定而略显紧张的背影,她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不仅是为天赐祈祷,也是为那个她无法陪伴的另一个儿子祈祷。她希望命运能对天赐仁慈一些,也算是对她承受的苦难的一点补偿。
当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天赐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走出考场时,林心大紧紧抱住了儿子。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真实的慰藉。
然而,她也知道,关于瓦片的等待,还远未结束。 那场关乎另一个儿子命运的审判,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又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她的守望,还将继续,在沉静中,积蓄着面对最终结局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