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后的唐山,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尘土和死亡混合的刺鼻气味。临时搭建的救济点人满为患,哭泣、呻吟和呼喊声不绝于耳。林心大带着石头和瓦片,挤在一个简陋的帐篷角落里,用捡来的破布蘸着浑浊的水,小心擦拭着孩子脸上的污垢。她的手臂伤口只是简单包扎,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尹有才越狱的消息,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她夜不能寐。
这天傍晚,林心大正在排队领取稀薄的米粥,瓦片因为饥饿和惊吓,低声啜泣着。突然,她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钉在自己背上。她猛地回头,在混乱嘈杂的人群边缘,一个戴着破草帽、衣衫褴褛如同其他灾民的身影,正死死地盯着她。
是尹有才!
尽管他刻意伪装,但那眼神中的怨毒和疯狂,林心大至死难忘。他像幽灵一样,利用灾难的混乱,找到了她。
尹有才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对着她,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切割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狞笑,随即消失在混乱的人流中。
林心大浑身血液都凉了,手中的粥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粥水溅了一地。她知道,这不是警告,这是最后通牒。
接下来的两天,林心大如同惊弓之鸟,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她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停地变换着落脚点,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如影随形。她甚至在一些临时帐篷的支柱上,发现了用炭灰画的简单叉号——那是尹有才在标记她的行踪!他在戏耍她,享受着她的恐惧。
终于,在一个黄昏,林心大在去取水的路上,被尹有才堵在了一处半塌的断墙后。
此时的尹有才,比在监狱里更加瘦削憔悴,但眼神中的疯狂和戾气却更盛,像一头饿极了择人而噬的狼。他一把抓住林心大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林心大……好久不见啊……”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血腥气,“没想到吧,老天爷都帮我出来了!”
“你想干什么?!”林心大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开。
“我想干什么?”尹有才凑近她,恶狠狠地说,“你把我送进监狱,让我受尽苦头!你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我现在一无所有,都是拜你所赐!”
“那是你罪有应得!”
“闭嘴!”尹有才低吼,“听着,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条,你把那两个小杂种送去孤儿院,彻底断绝关系。然后,你跟我走,用你下半辈子赎罪!第二条……”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极度残忍的光:“我让你亲眼看着那两个小杂种,在这片废墟里‘意外’消失!现在这世道,死个把孩子,没人会在意!”
林心大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你……你这个畜生!他们是你的……”
“他们不是我的种!”尹有才粗暴地打断她,脸上是极致的厌恶,“他们是我的耻辱!是你和那个死鬼彪爷的孽种!我看着他们就恶心!”
“不!我不能……”林心大泪如雨下,心如刀绞。放弃孩子,等于要了她的命。
“不能?”尹有才冷笑,“那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我说到做到!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我要是看不到他们进孤儿院,你就等着后悔一辈子!”
说完,他狠狠推开林心大,再次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
林心大瘫坐在地上,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知道,尹有才疯了,他绝对做得出来。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下,他要害死两个孩子,易如反掌。报警?现在哪里还有完整的警力?就算找到人,没有证据,又能拿一个亡命徒怎样?
一边是孩子的生命安全,一边是骨肉分离的剜心之痛。这是一个母亲所能面临的最残酷的抉择。
那一夜,林心大抱着熟睡中的石头和瓦片,眼泪流干了。她看着孩子们稚嫩的脸庞,回想起他们从出生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回想起自己为他们付出的一切……最终,母爱的本能战胜了自私的占有欲。
让孩子活着,比让他们留在自己身边更重要。 哪怕活着意味着分离,意味着他们可能忘记她这个母亲。
第二天,天空阴沉。林心大给孩子们换上了最干净的衣服,把自己最后一点干粮塞进他们口袋。她拉着他们的小手,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临时成立的、收容了无数孤儿的救济点。
“娘,我们要去哪里?”石头仰头问。
“去……去一个有很多小朋友的地方,那里有吃的,有叔叔阿姨照顾你们。”林心大的声音颤抖,几乎说不下去。
“那娘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吗?”瓦片紧紧抓着她的手。
林心大蹲下身,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娘……娘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办事,等办完了,就来接你们。你们要乖,要听话,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在救济点门口,她最后紧紧拥抱了两个孩子,将他们的模样深深烙在心底。然后,她狠下心,将他们推向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转身冲进了废墟之中,不敢回头,怕自己会后悔,会崩溃。
她躲在一堵断墙后,远远地看着工作人员将哭喊着的石头和瓦片带进了帐篷,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灵魂,软软地滑倒在地,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亲手割下了自己的心头肉,只为换取孩子一线渺茫的生机。
而远处,尹有才站在更高的废墟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满意而扭曲的笑容。他的报复,才刚刚开始。他不仅要林心大痛苦,更要她彻底沦为他的奴隶。
林心大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最后的软肋。等待她的,将是尹有才更加疯狂的控制和折磨。她的命运,再次坠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