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馆的玻璃窗刚被晨雾蒙了层薄纱，苏砚蹲在诊桌旁整理患儿档案时，指尖正捏着乐乐最新的康复记录——纸上“肌力恢复至5级，可独立跑跳”的字迹还带着油墨香，她用红笔在旁边画了个小笑脸，笔尖顿了顿，突然想起母亲以前总在病历上画这样的标记。
“叮铃——”电动车的车铃声划破晨静，快递员举着个牛皮纸EmS信封站在门口，透明胶带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苏砚女士，法院的文件，麻烦签收。”
苏砚猛地站起来，膝盖“咚”地撞在桌腿上，钝痛感顺着腿骨往上窜，她却没顾上揉，只盯着那封印着“法院专递”的信封，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档案夹，边缘的纸角被捏得发皱。“谢谢。”她接过笔，签名字时手腕控制不住地抖，“砚”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太长，墨水在纸上晕开个黑墨团，像颗没掉的眼泪。
快递员接过回执，瞥见她攥信封的指节泛白，忍不住多嘴：“是等了很久的案子吧？看你手都抖了。”苏砚点点头，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走：“嗯，两年了。”关上门的瞬间，她背靠着冰凉的玻璃，深吸了三口气才敢拆开信封——指甲抠开封口的胶带时，不小心划到指尖，渗出血珠也没察觉。
两页叠得整齐的判决书滑出来，最上面一行黑体字像道惊雷劈在眼前：“被告人顾曼琴，犯诬陷罪、故意毁坏财物罪、危害公共安全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苏砚的指尖顺着文字往下滑，摸到“苏清婉无罪”四个字时，眼泪突然砸在纸上，把“无罪”两个字晕成了模糊的红痕——那是指尖的血珠混着眼泪的颜色。
“妈……”她捂住嘴，蹲在地上哭出声，怀里的判决书被攥得皱成一团。两年前的画面突然涌上来：母亲被人堵在医馆门口骂“庸医”时，缩在柜台后发抖的背影；自己抱着笔记残页在仓库冰柜前，冻得指尖发紫却不敢停；顾晏辰为了护笔记，额头淌着血，却还笑着说“没事，别慌”……所有的委屈和等待，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回音。
“咔嗒”，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哭声。顾晏辰提着个帆布袋子走进来，里面装着束白菊和两杯还冒热气的豆浆，肩膀上搭着件米色外套——是苏砚昨天落在他公寓的。“看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给你带了……”话没说完，他就看到蹲在地上的苏砚，赶紧放下袋子走过去，指尖碰了碰她的后背：“判决书下来了？”
苏砚点点头，把判决书递给他。顾晏辰展开时，指腹轻轻拂过“苏清婉无罪”的字迹，喉咙动了动：“太好了，阿姨终于能沉冤得雪了。”他把热豆浆塞到苏砚手里，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心里，“刚在楼下买的，还是你喜欢的无糖豆浆。我们下午去看阿姨吧，把判决书读给她听。”
苏砚捧着豆浆，暖意在胸口慢慢散开。她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藏着条藏青色羊毛围巾，边缘起了球，却还带着淡淡的樟脑丸味，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带上这个，”她把围巾叠好放进包里，又从银色铁盒里拿出那枚“医者仁心”的木质书签，夹在判决书里，“妈冬天总爱围这条围巾，说挡风。”
去墓地的路要走半小时，顾晏辰开得很慢。车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落了一地，被车轮碾过发出“沙沙”声。苏砚坐在副驾上，手里攥着铁盒，指尖反复摩挲着盒盖的“苏”字——这是母亲的陪嫁，现在装着所有洗冤的证据：笔记、书签、判决书，还有王磊给的原始数据U盘。
“还记得第一次跟你来看阿姨吗？”顾晏辰突然开口，眼神盯着前方的路，“你给阿姨带了她最爱的桂花糕，说她以前总偷偷给你藏一块。”苏砚的鼻子一酸，点点头：“嗯，那天你还帮我擦墓碑上的灰，说以后有什么事，你都帮我。”顾晏辰侧过头看她，嘴角勾了勾：“我说的话算数。”
墓地在城郊的半山腰，风比山下大些。顾晏辰刚把白菊放在墓碑前，苏砚就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判决书铺在碑石上——风一吹，纸张往上卷，顾晏辰赶紧捡了四块小石子，压在判决书的四个角。墓碑上的照片里，母亲笑得温柔，眼神像在看着她。
“妈，我来看你了。”苏砚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尖轻轻拂过照片的玻璃面，“判决书下来了，顾曼琴被判了三年，法官说你无罪。你看，”她指着判决书上的字，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碑石上，溅起细小的尘土，“你当年诊断的那些孩子，现在都好好的。乐乐能跑能跳，昨天还跟我说想你了；小雅也能背书包上学，她妈妈说，要不是你当年坚持查辐射，小雅可能就耽误治疗了……”
顾晏辰站在旁边，默默递过纸巾。他看着苏砚蹲在墓碑前，头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单薄的背影在风里轻轻晃，心里一阵发酸——他想起第一次见苏母时，她笑着给他煮姜汤，说“小顾啊，砚砚这孩子心软，你多让着她点”，可现在，她却没能等到女儿为她讨回清白的这一天。
苏砚读判决书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坚定。读到“顾曼琴赔偿苏清婉名誉损失费及相关费用共计50万元”时，她顿了顿，对着墓碑说：“妈，这笔钱我想捐给儿童医院的中医科，帮更多像乐乐一样的孩子治病。你以前总说，医者的本分是帮人，不是赚钱，我想替你完成这个心愿。”
“我支持你。”顾晏辰蹲下来，声音轻得怕打扰到她，“我认识儿童医院的院长，回头我帮你联系，咱们一起去办手续。”苏砚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眼里还带着泪，却比之前亮了许多——那是卸下重担后的轻松，也是对未来的期待。
就在这时，苏砚的目光突然停在墓碑旁边的泥土里——几株小小的雏菊正顶着晨露开着，白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她愣了愣，伸手碰了碰花瓣：“这花……上次来还没有。”顾晏辰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应该是哪位家长种的，之前庭审时，乐乐妈妈不是说，要常来看看阿姨吗？”
苏砚的心里一暖。她想起那些患儿家长，想起他们在中医馆门口，举着“感谢苏医生”的牌子，想起他们说“苏医生是好人，不能让她受委屈”。原来，母亲的善良和坚持，一直有人记得。“妈，你看，”她对着墓碑轻声说，“还有人记得你，记得你帮过的那些孩子。”
风渐渐小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金色的光洒在墓碑上。苏砚把判决书叠好放进铁盒，又把母亲的围巾轻轻搭在碑石上：“妈，天快冷了，你围上围巾别冻着。我以后会常来看你，跟你说孩子们的事，跟你说我们又帮了多少人。”
准备下山的时候，苏砚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着“赵警官”的名字。她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到赵警官急促的声音，像在跑着说话：“苏医生！有重大线索！我们查到陈建明藏在城郊废弃工厂里，还搜出个加密硬盘——里面可能有康泰其他批次路由器的辐射数据！现在技术队正在破解，但需要人辨认相关证据，你和顾总要是方便，能不能过来一趟？”
苏砚的脸色瞬间沉下来，手里的铁盒差点掉在地上。顾晏辰赶紧扶住她的胳膊，从她手里拿过手机：“赵警官，我们现在就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到。硬盘里的内容有初步判断吗？”电话那头的赵警官喘着气：“暂时没有，但根据顾曼琴的供述，这硬盘里的东西，可能关系到更多孩子的安全！”
挂了电话，苏砚看着顾晏辰，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们得赶紧去，不能让陈建明跑了，也不能让更多孩子受伤害。”顾晏辰点点头，拉起她的手往山下走——他的手心很暖，紧紧攥着她的手，像在给她力量。苏砚回头看了眼母亲的墓碑，心里默念：“妈，等我们查清所有真相，抓住陈建明，再来看你。”
阳光洒在他们身后，墓碑前的白菊和雏菊在风里轻轻摇曳，像是母亲在无声地回应：“去吧，孩子，带着初心，一直走下去。”